当时,众镖师已与这伙蒙面人交手,各不相让,互有杀伤。
朱龙飞跟一个领头模样的蒙面人狭路相逢,蒙面人二话不说,举掌推来,似是少林大力金刚掌的招数,又象张氏五常的五内推崩掌,不知是那家的路数,掌力刚猛,开碑裂石。朱龙飞眼见对手厉害,也不敢托大跟这蒙面人硬拼,只得扬眉拨剑出鞘,一招“鳞光万点跃江天”直指那蒙面人的双目。剑招残像万千,似是而非,若真若假,虚实变幻之间,恍如雾月镜花!那蒙面人也不在意,把朱龙飞的剑招俱视作庄周蝴蝶,太虚玄幻灵光,若探囊取物,随手一抓,象渔夫捉住刁蟮,硬是用指头把朱龙飞的剑尖捏住,并贯输气劲其间。两人的内息互交,仿佛弹丸相撞,炸裂气劲,掀窗揭瓦。朱龙飞那柄剑也受不起这两股内功的推残折腾,竟然象面饼一般破碎断裂,洒落一地。
蒙面人疾退丈余,撞破墙壁,方才拿桩站稳。朱龙飞自觉头晕眼花,五内翻腾,胃气上冲,中人立呕,吐出一口鲜血,委然倒地。那蒙面人正要结果朱龙飞性命,只见一个手持宝剑的黑衣汉子凑近那蒙面人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那蒙面人用狼嗥一般的声音讶然道:“当真没有黄金?看来咱们被那伙小贼误导了。”那持宝剑的黑衣人点头首肯。蒙面人即时把手一挥,道声:“撤!”一溜烟走了,来去如风,好象这件事压根儿没有发生过一样。
刘雄心查点人数,这一战竟然死了十几余名镖师。大家心情沮丧,沉默无话,既羞且愧,又恨又怒。这些蒙面人是什么人?他们一无所知,就这样糊里糊涂吃了人家一记闷棍,这么多人死得不清不楚,能不自愧自责吗?幸好这些蒙面人的目标不是粮食,否则这个亏吃得更大了。即使保全镖粮,死了那么多人,众人也自觉殊无乐趣。朱龙飞也心里怀羞,虽然他在江湖上闯荡,己不是第一次吃亏。天外还有天,他从来没有认为他的武功天下第一,但这次险些送命,他赖以成名的无招飞羽剑法在强劲的对手面前如小孩玩过家家的把戏,几乎不入方家慧眼,差不多如班门弄斧。今后他朱龙飞还敢在他朋友面前卖弄无招飞羽剑法吗?这事确让他惭愧汗颜。朱龙飞没料到有些人的拳脚功夫能练到这么厉害,空手入白刃,把对手的钢刀铁枪视如朽木。看来他有必要好好修习一下圆通融合功,真正一流的拳脚功夫,同样摧坚如腐朽,比奇兵宝剑未遑多让。
刘雄心强作欢颜,安抚众人情绪。大家打点精神,又重新振作豪情,迈步前进。走了一日,眼见潼关在望。当途一个岗哨,截住许多行人。
朱龙飞教刘雄心等人把粮车隐藏到一个林子中间,他独自一人上前去打听动静。这帮人中他本领最高,又有通关渡牒,这件事他当仁不让,打头阵去先了解情况。
只见岗哨下有十几名官兵,这官兵跟先前遇上的老成持重的官兵大不相同,都是娃娃兵,看他们的长相,年龄最大那个不会超过十八岁,小的只有十三四岁,还拖着鼻涕虫哩。
这些官兵正嚷闹着抓强盗,但那批跪在地上求饶的顺民,一个个愁眉苦脸,可怜巴巴,不知谁是强盗?那岗哨的门槛,赫然悬着几个首级,有老有小,有男有女,这潼关地面的事情真蹊跷,还有女人做强盗呢!那些官兵待人既凶神恶煞,同时嬉皮笑脸,敢情捉强盗这件事儿很好玩。
一个少年胖子官兵从人堆里揪出个四十岁上下的大叔,举刀作势欲砍,对那中年人喝道:“你是强盗,你就是强盗。”胖子身后立着一高一矮两个同伴,闻言前仰后合,乐不开支。
那中年阿叔神色慌张,吓得屁滚尿流,口不择言道:“我不是强盗,小官,你要钱,我身上的钱全给你,饶命啊……”
那胖子官兵突然手起刀落,一刀把那中年人的脑袋劈了下来。事情发生太快了,朱龙飞重伤在身,阻止不及,只觉脑海一片空白,这件事情实太谎谬了,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
又见高个子官兵拉出一个老翁道:“我赌这老鬼身上没带钱。”
矮个子官兵拖出一个孕妇喝道:“咱们不如猜猜这大肚婆腹中物是男是女?”
朱龙飞最也看不下去了,即便重伤在身也顾不得许多,救人要紧。
………【(六)无知赌断头】………
朱龙飞正要出手,只见大道上走来一匹瘸腿歪驴,驴上坐首一个老汉,白发苍苍,年纪至少七十上下。那老汉看见这边的惨剧,作急下驴,飞也似的窜到那几个官兵面前,叉腰站定。道:“诸位小官,你这三人赌博,翻来覆去,银子只是在自家人口袋上转,无甚赚头,不如让老翁也跟你们玩一把,你看如何?”
那胖子官兵头也不抬,大咧咧的招手道:“来,都是一样,有何不可。但愿赌服输,你可不能反悔呀!”
那老翁道:“我姓高,人称梦觉老叟。我看几位小官玩的游戏没啥意思,这捉强盗,猜妇女腹中男女的玩意太没脑子了,要赌就猜些难的,比喻猜阎王爷住处,玉皇大帝的小姨子是谁,这才好玩呢!”
胖子官兵道:“听你这么说,果然很有意思,由你做庄,你说怎样玩咱们就怎样玩。”
梦觉老叟道:“别看你整日拿着刀枪喊打喊杀,其实你们都是胆小鬼怕死鬼,你斗胆跟我赌命吗?你若认为自家是个英雄好汉,就跟我赌命吧!”
胖子官兵涨红脸皮,气急败坏地道:“谁怕谁,我就跟你赌命,你说怎么玩?”那一高一矮的官兵看见这游戏新鲜,就把那老翁与孕妇丢到一边,来凑这赌命的热闹。
梦觉老叟把他背上褡裢解下来,在地上摊开,只见包袱里足有一千两白银。然后道:“老夫与你们几个小子打赌,看看你们能否三拳把我打死?能,这些银子便归你们。如果你们打不死我这糟老头,也要吃我三拳。敢不敢这样赌,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还请诸位乡亲共作证明。”梦觉老叟那白花花的银子令胖子官兵利令智昏,他想也不想便应承下来。其他行人也望着这梦觉老叟满腹狐疑:这糟老头莫非是疯子,年纪这么大还经得打吗?
梦觉老叟取来笔墨写下字据,请众人画押证明。因那胖子是将官,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岗哨中其他十余名娃娃兵也没啥主见,混混帐帐就画了押。那些被堵住这里的过路客商也将信将疑,按下指印。朱龙飞也走上前去,签字证见,并约法道:“不许打眼睛、咽喉、下阴。”他晓得这梦觉老叟并非凡人,而这些官兵也太可恶了,早该受点教训,于是也放任这件事自然发展,不加制止。梦觉老叟瞪了朱龙飞一眼,冷笑一声,似怪他多此一举。
梦觉老叟与那胖高矮三个官兵站在道路中间,其他旁观者分列道路两侧。那胖子官兵摩拳擦掌,扭头甩发,生气地道:“看扁我啊……看我一拳把你打死,一脚把你踢入棺材,方消我恨。”
高个子官兵起哄道:“大哥,赶紧一拳把这老疯子打死,你一拳打死他,我赔你十两银子;你打不死他,你赔我十两银子。”这些小子自小没有家教,蛮横到家了,当然不懂什么孝经:七十不打,八十不骂。死神临头,态度依然如此可恶。他们的江湖经验毕竟不足,没用脑袋冷静想一想,一个七十岁的老头敢如此托大上门找茬,肯定身怀绝技,不是人皆可啖无用糟老头。
朱龙飞虽然晓得这老头子不是寻常之辈,但仍然有点担心梦觉老叟吃不消那胖官兵的拳头,所谓拳怕小壮,棍怕老郎。后生小伙身强力壮,气血方刚,拳头最硬至强。以拳术而言,少年人的技术经验也许不如年老者,但强壮的身体可以弥补不足,占尽便宜。
胖子官兵虎啸一声,仰胸踮足,做出金鸡独立的动作,右手握拳如投石之状,使尽吃奶的力气,一拳捣向梦觉老叟的胸膛。说也怪异,那梦觉老叟根本没有做出闪避的动作,硬生生吃了胖子官兵一拳,但众人没有听到拳头打击皮肉的声音。也就是说胖子官兵仿佛跟一个鬼魂作战,一而再,再而三,三拳都打在一个幻影身上。这么邪门的事,一切象作梦一般不可思议。胖子官兵固然诧异,旁观的众人同样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