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沉新对我莞尔一笑,门外的风雪呼啸着席卷而过,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一松手,那张有些许泛黄的信纸就从他指尖被风刮走,飞到了门外。
信纸随着风雪打着卷地在空中翻飞,点点雪花落在其上,自一角隐隐有火光燃起,不过片刻,整张纸就在风雪中烧成了灰烬。风一起,那些燃烧过后的灰烬就随风而散,飘向了远方。
我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好了,”沉新倒是无所谓地拍拍双手,对我明眸皓齿地愉快一笑。“现在都全部变成灰了。如何,我说得不错吧?”
哈哈哈……灰……
我站在原地呵呵笑了两声,在对上他笑眯眯的神情时猛地脸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上前,冲着他怒喝:“说!那张信纸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一摊手:“没什么东西啊。会有什么东西?”
“你骗鬼呢,”我笑,这种无辜的神情我都要看腻了,也不换点新鲜的花样。“没什么东西你要烧了它?”
“真的没什么。”他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摩挲着下巴,瞥我一眼,缓缓笑道,“你硬要知道的话,我也只能说,不过是些女孩子家家不能看的东西罢了。”
我站在原地,盯着沉新,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沉新,你是不是觉得我跟我那十九妹一样,人说什么我就信啊?”
“怎么说?”
“这是我三表姐写给你的信!会有什么女子不能看的东西?!”
“那怎么能一样呢。”沉新目光奇异地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你是女子,是姑娘家,你那三表姐已经嫁过了人,是妇道人家了,怎么能一样。”
我风中凌乱地瞧着他。
“你确定,我三表姐会和你谈一些‘妇道人家’该谈的事?”
“……”他神色一僵,最终掩饰地干咳了两声,避开我的目光。“乖,看信。”
到最后我还是没有问出来那张被他烧掉的信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虽然看上去笑嘻嘻的容易相处,但他不想说的东西,是永远也不会告诉他人的。
大哥说过,这种面上看着一派和乐,实际上心中自有城府的家伙虽好相处,但若是要成为真正的挚友,却需要费一番功夫的。不过我也不想和他成为挚友,和他的相遇就已经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倒霉的事了,要是成为挚友那还了得,就等着去诛仙台吧。
既然问不出那张信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我也只好看手上这封信的内容了,我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信纸展开,跳过开头问候沉新的寒暄,细细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不过两三眼,当我看到这张信纸上的最后一段话时,我就把这张纸揉成了一团。
沉新眉头一跳:“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我尤不解气,看到沉新那一副置身事外的神色就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把对三表姐的怒气都尽数转到了他身上,抖着那被我揉成一团的信纸,气得笑了。
“你说,她这是为了什么啊?巴巴地跑过去为人家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的,可那个人有看过她一眼吗?有承过她一分情吗?还说什么已经看开,什么心如死灰,都是屁话!那人一旦出事,她就急得跟什么似的,不远万里地跑到岷江南那去,我大表哥之前为了镇压西殿的叛乱,遭受逆贼刺杀,龙鳞几乎被刮了一半,也没见她有什么表示,只是不痛不痒地关照几句。等到那人受了伤,她又巴巴地跑开了,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我实在是气极了,连话也说得颠三倒四,好在沉新听懂了,虽然他一脸的不能理解。
“我说你气个什么劲?感情一事向来毫无道理可循,他们又曾经是夫妻,他们之间的事,也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知晓。你在这里白白生气,也没什么用,该倾的心还是会倾,该冷的情还是会冷,又何必让自己生气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你也说了,他们曾经是夫妻,曾经!四百年前!现在早就成了陌路人了!甚至可以说,那人和我龙族已是隔了血海深仇,龙族中人提到他,无一不是咬牙切齿,恨意深深。她居然还能喜欢得下去!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一个男人吗,有必要这么爱死爱活的吗!四百年来不回家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还是为了他出去,真是气死我了。”
三表姐的信上只有寥寥数笔,她简单地说了两句,言她近日有事,可能不会在桃源幻境,但是已经请了我在幻境中待着,沉新若是前去,大可让我去通知三表姐,以此完成当日答应之事。
若只有这些,我自然不会生这么大的气,坏就坏在信的末尾处还有这么一段话:“近日听闻南江下游留河附近曾有旋泽出没之迹,旋泽难得,可破诅咒,疗外气入体之伤。近日有一故人恰好受了此伤此咒,遂下南江,走留河,愿能采得一二。神君若有急事相寻,下南江即可,芷萱自当恭迎。”
旋泽草是能治内伤破诅咒不错,可是三表姐这几百年间除了我和她的弟子佳期之外就没接待过其他人,就算再加上一个沉新好了,也只有三人。佳期自不用说,她在桃源幻境好好的,我和沉新也是在此前半点伤也没受,她是发了疯才会为了我们去采旋泽草。
哼,别以为她不跟我说我就不知道,最近三清出了一点不大不小的事,破云神君在捉拿一头几欲修炼成魔的恶兽时被那恶兽重伤,妖气入体,受了内伤。这原本也不算什么,作为一个成天打打杀杀的武官总会有受伤的时候,只是不巧那恶兽不知从何学来了早已灭族的修罗之术,给他下了一个厉害的诅咒,使得妖气无法外泄,在四肢百骸内不断横冲直撞,伤上加伤。据我二哥说,他当时就面色惨白地吐了好大一口血,站立不稳,后来还是被他的属下带回宫的。
三表姐她早不去采晚不去采,偏偏在这个时候去采,不是为了他还能有谁?
“你说她是不是傻?属下受伤,常清神尊会放着不管吗?就算我二哥不说,我也能想到常清会亲自出手替那家伙拔除妖气,解除诅咒。对于战神来说,这点子术法又怎能入得了眼,必然是一下就手到病除了,还需要她巴巴去地采凡间灵药来疗伤?”
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三表姐平日里心思缜密,在我们这一辈中最是心思玲珑,最得长辈的喜爱,怎么一遇到和破云神君有关的事就都乱了套了?
沉新微微一笑,他的神情不复以往的明亮,倒有些难以名状的惆怅,也因此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安静起来:“情之一字,不是谁都能参透的。听碧,你不是三郡主,自然不知道三郡主对破云的爱有多深,不明白也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