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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大雪封山家难归(第1页)

1971年1月未,老天爷好像有意跟打搅他们的外人过不去。临近春节了,当阳关的人们正准备喜气洋洋地过年时,黄土高原却又被一场大雪覆盖了。天地之间,细细的雪花,时大时小,飘飞着,跳跃着,婀娜多姿,轻盈地自天而降,不择去处,不避寂寞,使纷繁复杂的色彩没了踪影,斑驳陆离的光失去色彩,大千世界变成了一片雪白,除了白色,再也找不到其他颜色了。山头沟壑,房顶和村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天放情,太阳很快就升高了,蓝蓝的天空配上雪白世界,白晃晃的扎眼。

沿沟架设的电线,在凛冽的寒风中忽悠忽悠地晃荡,树枝上结着冰棱,银妆素裹,村庄里的土狗,也没了往日的欢快活泼,蹲在墙角下,胡子上挂满了冰霜。农民们为了防御严寒,会用纸把窗户缝糊上,房子后面会放一些苞米杆以预防冷风的侵入。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零下15度,比前几天又低了2度。283队照常出工,可一出门,就感觉寒气逼人,冷清的旷野涂抹上一层层浑浑噩噩的冷色光晕,仿佛是被冷风吹得瑟瑟颤抖。村子里,偶尔见几个人穿着老羊皮袄还缩着脖子,被刺骨的寒风催促着急急往家赶,平地上,淹没了脚脖子的积雪,在行人的脚步下咯吱咯吱地响着,白白的雪地上留下一行行深深的脚印。出村时碰到张队长,他老远迎面大声喊着:“王指导员,这么大的雪,天冷的冻死个人,连门都出不去,你们还出门干活,不要命了。“王文汉示意停车,走上前去,递给张队长一支烟说:“没办法,上面没有停工的通知,我们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再说,路还没修完,一大堆活还等着呢!哪像你老哥,老婆娃娃热炕头,抽烟喝罐罐茶,多舒坦。“

道别后进山,山坡阴沟里,大雪齐腰深,施工车辆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施工人员在野地里行走也是极其费力,坑坑凹凹的山地和沟渠,深一脚,浅一脚,陷进去,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把腿从雪里拔出来。王文汉费力地向前走了一会,就感觉热起来,摘下帽子,嘴里哈出的热气和头上的汗竟然结了冰,像个圣诞老人,又扣上帽子,一点也不敢怠慢。不远处有只鸟,窝在雪上一动不动,好像顶着风,飞不动了,尕娃子好奇,紧走几步上前捉它,那鸟才费劲地往前飞一下,躲开他又落下了。这样的天气无法施工。王文汉和刘光辉商量决定,停止野外施工,在营地检修设备和仪器,冬季严寒的条件下,后勤服务与综合保障相结合,不断增强冬防能力,全面提高施工队“走、打、吃、住、藏、通、供、管、救、修”的综合保障能力。

大雪纷飞,冰天雪地,使人们窝在了家中,出不了门。

当地人偎在炕上,或在南墙根下晒太阳,抽烟谝传,手就时不时地在怀里挠挠,或者顺手拿了烟袋杆子从后领往下戳,或者靠住了树身、门框和墙的棱角蹭一下背,因为她们身上总是有着虱子。王文汉看他们捉虱子,也觉得身上发痒,回到屋里,脱下衣服,发现了虱子。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除了上次在转业时离开部队时洗过一次澡,到了川道后就几乎没洗过了。这里没有洗澡堂子,天天干活一身汗油腻腻的,勤快点的人,自己在屋里面烧水,倒在脸盆里,用毛巾沾着水,擦洗身体,懒惰的人,洗头洗脸洗手洗脚,把中间这一段扔下了。他刚来时,在张队长家热炕上住过一夜,第二天就发现了虱子。虱子是农村常见的一种寄生虫,当地人见怪不怪。这几个月来,王文汉发现不少职工和当地农民一样,抓裆挠背抠痒痒,也发现被子和衣服里有虱子,他安排赵红霞到职工医院领了些敌百虫药粉,发给大家,撒在衣服里杀虱子。小吴懒惰,懒得洗衣服和擦洗身子,把发的敌百虫药粉往衣服里多撒了些杀虱子,就穿在身上了,这天队里搬运生产物资,铁疙瘩沉重,干了半个多小时就出汗了,小吴突然头晕、乏力、咳嗽,接着呕吐,赵红霞给他量体温,查脉搏,发现脉博脉搏越来越弱,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接着小吴不吃不喝,出现瞳孔缩小,呼吸困难的危险症状。赶快送阳关医院,检查和化验是磷中毒。才明白是衣服上洒的敌百虫药粉通过出汗的汗腺进入身体,导致中毒。

离过年还剩十多天时间了,赵红霞的妈妈来信都试探着问:什么时间回家过年?你爸爸天天唠叨着,要去车站接你,家里是把粮本、副食本按数供应的粉丝、富强粉、小站米,还有凭票供应的香油、肉、鸡蛋等副食品、细粮都买回来了,让你吃好。信中措词小心翼翼、欲言又止。既满怀期盼,又唯恐给她增加思想负担。赵红霞看着信,勾起了思乡的念头,很想念妈妈和爸爸,俩年没吃上海菜了,肚子里的蛔虫都想着那一丝甜味。

指挥部发出放假通知:“1月27日至2月1日,放春节假5天“。可是这场大雪,封了回家的路。

这一场大雪,飘飘洒洒了半个月,阻塞了道路,向西安方向,西峰至彬县的大山,雪厚路滑,车上不去,下不来,向西的银川和兰州方向,环县山城高山坡陡路窄,弯道多而急,这条道路是村庄与外界唯一的一条公路,常年失修,有的路段山路崎岖,积雪成冰不化,是事故频发的地区。可是却有一个恐怖的名字“白骨之路”,外地人开车经过这里由于不熟悉路况,时常发生翻车事故。已有几辆车翻入山下的雪沟,这段路正常情况下,司机称为“鬼见愁“,何况这样的天气和大雪,没人敢跑车。

赵红霞看着日历,腊月二十三了,忍着流淌的泪水,给妈妈写了一封家信:“妈妈,我也很想念你和爸爸,这里的山区,雪盖在了大地上,盖在了树木上,盖在了房屋上,还拥在了道路上,回不了家,因为道路已经被大雪淹没了。这雪也盖在了我的心头上,不能陪在你身边,吃不上糯米甜糕……“彻底打消了母亲企盼团圆的念头。“

在那个年代,摊上儿女参军、上山下乡、远方工作的家庭何止千万!许多家庭有两个甚至三个子女离家远行,那些个春节父母亲是怎么度过的?尤其是当妈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啊!牵肠挂肚、撕心裂肺,精神上饱受了多少折磨!又有多少个不眠之夜,辗转反侧、泪湿衾枕!“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几处同”没有鞭炮齐鸣、没有欢歌笑语、没有礼花四射、没有彩灯高照。有的是死一般的静寂!有的是无穷无尽的忧愁!有的是父母对儿女的翘首企望!有的是刻骨的相思!

“今天是什么日子?”听到窗外传来的零落的爆竹声,王文汉感到有点莫名其妙。“王指导员,您真不知道吗?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刘队长告诉他。“哦!”王指导员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自言自语般重复道:“农村有一首民谣,小年到,小年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婆要衣裳,老汉打饥荒。”“腊月二十三,小年……”俗话说:“富人过年,穷人过难。”

刘光辉说:“在我们老家,今天,家家户户都要把各路神灵、祖先牌位恭恭敬敬地请出来,小心供上。屋里的锅灶上摆着灶王爷,灶王爷的画像周边贴着“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的字样。“

王文汉接过来说:“农村过年热闹,在于讲究多,仪式多,神秘感多。“

芦地质是文化人,肚子里墨水多,接着分析道:“中国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农耕文化民族,依靠土地收获年成的老百姓,向来就有靠天地吃饭的思维。因此,这些节日的仪式,并非单纯只是迷信或是无聊,而是百姓对于天地深深的敬畏之情。他们选择在一年中最重大的节日来临之时,供奉神灵,一方面表达自己过去一年有所收获的感恩之情,另一方面寄托对于新的一年的无限希望,希望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盏灯,一炷香,一缕饮食味道,正是百姓与天地间最淳朴的对话。这些仪式和仪式感,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从某种程度上成为他们精神的寄托。仪式感在人们的心灵与世界之间架起了一道桥梁,让我们尊重生活,尊重自然,让我们感到心灵有家、归之有根。“话从他嘴里出来,就有历史,有理论,有根据,豁豁牙啃西瓜,尽是道道。

三个人出了门,但看见成群的孩子们则在自家门前,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衣,小脸冻的红红的,玩兴正浓地燃放爆竹,有的在雪地里乱跑,打雪仗,堆雪人,好不欢乐。正是那稀稀落落时断时续的爆竹声,才给这座几乎已被冻僵的黄土高原平添了几分生机和活力,有了过年的气氛。王文汉回忆起自己的小时候,也是这样穷开心,童年就是那一晃眼的事情,小时候总是盼望长大,长大了才知道,原来小时候的时候是最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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