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疾闪而过,足有孩童拳头大小的银锤子“当”地一声砸在地上,震得地面嗡嗡直响。窗外一只大鸟给这声音惊起,翅膀连拍,“嘎嘎”叫着飞上了旁边的大树。
真金难以置信地摸着脑袋,浑身冷汗直流——这一锤子若当真砸中,就算不至一命呜呼,总也是头破血流、伤筋动骨!这美人锤下伤,做鬼也无光!
“你……你竟敢……”
兰芽一脸惋惜,摇头叹气:“惜乎击之不中!”
真金听她居然引出张良在博望坡用大锤投击秦始皇的典故来,不由连气带笑,连连咳嗽。气闷中又夹杂了三分伤情,暗道我在她心目中,只怕也真就跟那残暴无道的嬴政差不了多少!
他怕兰芽又来行凶,忙弯腰抢着将锤子拾起。起身后再看她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并没有来抢的意思。他心中不由又是一喜:
她不来抢夺,足见适才只是一时激动昏了头。也是,她若当真要我性命,这些日子里不说一千回,试上一百回总是绰绰有余。她今日才动手——啊,总是相处日久,未免有情……
他一时忧一时喜,忽而嘴角上翘,忽而双眉紧皱,倒令兰芽警惕万分,不知这人又有何花样要耍。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咳嗽一声,回禀说:“王爷,桑大人派人回来了!”
真金连日来心心念念便是此事,一听这话,顿时将风月抛在脑后,心急火燎推门问道:“来人在哪里?快叫他过来!”
兰芽见他头也不回去了,心中又是屈辱又是酸楚,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狠狠一跺脚,回身扑倒在床上,抱着那只玉色夹沙、装满菊花瓣的枕头痛哭了起来。
报讯之人是昼夜兼程,一天半宿便赶了回来。向真金禀告周察并同党已全部拿到,并没逃走一个。
次日傍晚,桑图带同大队人马也回到了荆门。
真金从大都带来六个护卫,目下桑图找回了三人。另有两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还有一人的尸首在山涧中找到。
真金与这几个护卫感情很好,闻听噩耗自然痛惜不已;桑图与周察这一仗,又折损了近百士卒;加上周察三番两次,苦苦要取他性命——因此真金眼下对他恨之入骨,心中盘算的只是,该当将此人先送到大都去见父亲,还是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但几个兵丁将浑身是伤的周察带到面前时,他却又释然了许多——自作孽不可活,如今此人已然是阶下之囚,又何必多说。
因此他并不发怒,只淡淡说道:“我有一事不解,盼你赐教。我到襄阳第二日便将你关押,是惩处你不尊王命、荒淫无度。但你往日军功卓著,些许风流罪过,至多不过是罚俸降职,倘若日后将功补过,官复原职甚或加官进爵都不为妄想。可你一不做二不休,竟派人追杀于我,这是为何?即便你将我杀死,燕王在你襄阳地面失踪,这个责任依旧要你来负。你这却是为了什么缘故?”
周察满脸血污,但毫不颓丧,单看眼中神采,半点也不像个败军之将。他轻蔑地看一眼真金,声音嘶哑:“我想喝杯水!”
真金便命:“拿水给他。”
周察接过一碗凉水一饮而尽,放下碗苦笑道:“即便你不来寻我的事,我也要去大都寻你父子!便是这个缘故。”
真金冷冷道:“我父子有哪里对不住你了?”
周察低头道:“成王败寇,我既斗你们不过,那是天亡我蒙古草原,多的话就不必说了。”
真金大怒:“你这话是何意?”
周察低头沉默,任真金怎样逼问,再不肯说一句话。
真金无可奈何,只得命人将他押入关押死囚的大牢,多多加派人手,严密监视。
料理了周察,真金回头又命桑图好生安抚伤亡的将士及其亲属。桑图便请示:“战死的兵丁,每人家里送二十两银子,这个数目可合适么?”
真金沉吟半响,道:“加一倍,四十两罢!宁可别处节省些,千万莫教死了儿郎的父母、失却丈夫的寡妇说出个——‘不’字来……”
他原本是侃侃而谈,但说到最后却忽然嗫嚅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又是尴尬又是内疚——兰芽这几日挥金如土,已不知花了多少个四十两!便在昨日,自己还当这是美人任性,乐在其中,但此刻想来,却只觉羞愧无地!
他迟疑了片刻,一咬牙,红着脸低声将兰芽的事向桑图说了。
桑图可说是从小看着真金长大的,于他的心性喜好了如指掌。听罢这一席话,目瞪口呆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女子……是怎样美丽?竟叫王爷如此心动!”
真金面上又是一红,轻声道:“也不算太过美丽,只是,只是……也不知为什么,我便是鬼迷心窍……”
桑图忽然大笑:“王爷,这是桩好事啊!”
真金“啊”了一声,诧异已极:“我喜欢上一个敌国女子,偏偏她又不喜欢我,这还是好事?”
桑图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