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晏霄欲让人将瓷碗撤下去。
他温润开口:“可是为了通州之事?”
别的大概也并无什么。
姜藏月静默看着他,随即让人将瓷碗留下。
纪晏霄短暂一瞬,垂了眼眸,又叹息将药汤都喝了干净,这才含笑:“姜姑娘可满意了?”
屋中沉默片刻。
姜藏月抬眼:“听庭芜说,殿下找到了长安候府的旧部,这件事本不该让殿下插手,殿下也并未告知我一声,为何就让庭芜先行铸造武器,殿下可知一旦让人发现,殿下就是最先万劫不复之人。”
纪晏霄话说得温柔:“害怕?”
“不是。”
他侧眸:“那便没什么后顾之忧。”
“我只身踏入汴京依旧身处牢笼之中,过去隐忍不过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但现下才发现一味隐忍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她又缓缓开口:“当年我父亲妄图撑起这摇摇欲坠的长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我要走的路与他截然不同,殿下如今还不明白吗?”
纪晏霄静了少顷。
姜藏月开口:“还是殿下想要拖着仅剩一口残气的武安也不惜一切代价”
外间的日光似更耀眼了些。
国耻未雪,家仇未报,谁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屋里又静谧了许多,偶有鸟雀飞过的鸣啾声。浅薄的日光顺着窗沿铺了一层进来,青年雪白衣袂随着风微动。
她耳侧传来纪晏霄的声音:“姜姑娘说过我们是朋友。”
姜藏月眉梢微动。
他语调轻柔,和煦动人,瞧不出有半分动怒的模样。
“是。”姜藏月道:“所以我与殿下坦诚相待,当初的合作亦有十分诚意。”
纪晏霄语调上扬:“那姜姑娘现在是在做什么?划清界限?”
还真是太难捂化这一颗心。
天际铺开散碎光晕,照得青衣少女弯眉如黛,容颜白皙,乌发间白玉簪子下流苏微晃,略微有些不近人情。
半晌,他温柔嗓音极近贴在她耳侧:“我的人擅铸剑。”
姜藏月顿了顿。
他道:“不必防备,姜姑娘。”
【世人看轻女子的才能,认为她们不必有才华,也不必擅争辩,只需贞静恭顺,于是以女戒为枷锁,将女子牢牢困住。——鱼玄机】
“先帝在时,是有女官制度的,也有在朝堂之上极其出色的女官。”
“其中一人便是孟静君,她发展农业,提倡经商,改善水利。便是当年这样的所做作为落在男子身上都足以封侯拜相,可她却落得一些金银俗物的嘉赏。”
江惜霜有些喃喃开口。
“甚至有朝臣指责她不该踏足金銮殿,就该在后院相夫教子,这些所谓高高在上的七尺男儿,不过是怕一个有才能的女子走得比他们更远,站得更高。”
姜藏月听着她说完,而后开口:“长临的科举制度可有女子参加?”
“并无。”江惜霜摇头。
“古话说考取功名,寒窗苦读都是说的男子,平人百姓不会送女子去学堂,便是世家贵族也是让家中女儿学些琴棋书画罢了。”
让她们学些字,也不过是更好的服侍夫君,相夫教子,过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还不得善妒,要帮着夫君娶进一个又一个小妾,为家族开枝散叶,这就是女子最紧要的任务。
“这天下给男子读书治国的道路,给男子投笔从戎的机遇,给男子执掌天下的权利,可为何这些都理应是男子的呢?”
姜藏月轻笑一声。
江惜霜忽而也笑了,视线远远落在那纸醉金迷的皇城,那耀目的琉璃瓦刷了朱漆,恍惚让人花了眼。
沉寂片刻,姜藏月语气平常,她笑着说:“我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