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久久没接,他想起什么似的,不知疼般将破了皮的手在衣服上狠狠蹭了蹭,颤巍巍再次递给我。
请您收下这个吧,他笑着,从前我有个极要好的朋友最爱吃草莓冰糖葫芦,希望您也会喜欢。祝你圣诞快乐啊。
烟花嘭升空,我们注视彼此,最终,我接下冰糖葫芦,默默凝视他的身影再次消失人海。
等我回到车上,周朗也回来了,举着根葫芦竿子,人模人样地站在豪车旁等我。
见到我,眼睛都亮了,挥了挥手,硬生生把一人高的竿子塞进车,然后摸了摸我冰冷的脸道:怎么自己去买啦,看你冻的。
他拿开我手里的冰糖葫芦,兴致勃勃递了一根他买的,让我尝尝,我突然没了胃口,神色恹恹躺在座椅闭眸休憩。
人想得到的和能得到的,向来不能统一,无一幸免。
最后一次见阿森,是登机去瑞士前接到他的死讯。
我很冷静,像当年我与阿森一齐发现教书阿姨的死亡般,不动声色骗过兄长,从卫生间窗户逃出来,开车去往医院。
六十秒的红灯,我想抽支烟,才发现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脑海中不停闪回他们的话郑先生是为了救扶他过马路的孩子被撞身亡的,我们想去救已经来不及。
巨大的红色数字变得模糊,我等不及了,一脚油门踩下,从车流中硬生生挤出一条道。
我希望是误报,可韦青和周笙都在,他们在哭,吵得我脑袋疼,我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扶着墙,一点一点挪过去。
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没有呼吸的,不是阿森,还有谁呢。
只一眼,山崩地裂。
一根弦倏地断了。
我不顾周笙的撕扯,跪趴在床头,伸手极力去够阿森的面庞,他没死,不过是在和我玩游戏,只要我亲亲他,他就会害羞地醒过来,喊我一声眠眠。
挣脱束缚,我将苦涩的吻渡给阿森。
一下,两下,一滴,两滴,他都没醒,他好像真的不愿再理会我了,那双漂亮的眼,永远不会再对我笑了。
一阵寒冷的风刮过我的生命,我仿佛听见人类骨骼深处的战栗。
我们不敢随意乱动郑先生,等医护人员到时,他还没断气,嘴里吐着血,嗬嗬地,呼吸很是困难,饭盒滚落很远。
他做学徒一向认真,七点就到了按摩店,开始学习,一上午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下午一点,才匆匆去对面的快餐店买盒饭,过马路时,热心肠的孩子扶了他一把,他就记在心里了,听到大货车的喇叭声,他下意识将孩子护在怀里。
所以,他仅仅是去买了个午饭啊。
生活如此荒谬,任何一个主角的退场都无需戏剧性,只是某个平常的下午,你就再也见不到他。
阿森没有亲人,骨灰由我领走,大部分葬在墓地,小部分被我放在特制的项链里,随身携带。
兄长没再提起催我去瑞士,他没有敌人了,又何必着急。
韦青把我带到阿森的住所,是他的出租屋隔出的一个小屋,他说郑哥本不愿意住这里给他添麻烦,还是他独居的头一个月,不小心从楼上摔下去,给接过来的。
我不知道这事,或许我不知道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