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被我说得臊红了脸。
前天,曾经来视察的区域经理立在那辆车侧,车窗半降,像古时臣子觐见天子,我立刻反应过来,向老店员打听这家连锁便利店,她摇头晃脑,说好像归属舜天,老板姓周。
命运无常,竟给自家打了半天工。
今天,我半是希望半是绝望地等待着,直到下班,他也没有来。
骑车到半路,始终有一束车灯跟着我,我让了让,他却也停下来,我心里有点打鼓,不由越骑越快,终于跌倒路边,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顾不上疼,因为我听到车门开合,有人走下来立在车灯前,我崴了脚动弹不得,只能眯眼看来者何人。
待看清,我忍不住抓起地上的糖朝他扔去,噼里啪啦,糖纸在灯下五光十色,落下时,仿佛是一场小小的流星坠落。
兄长忍不住笑意,蹲下,擦去我脸颊上的泪珠,把我拢进怀,轻拍背脊:吓到了?别再生气,我道歉好不好。
攥紧他的衣领,我在这个不怀好意的怀抱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俯身把我放在车后座时,我仍不放手,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半降的车窗吹来阵阵夜风,他拨开黏在我脸颊上的发丝,眼中是水般的柔色,明明是你惹我生气,我还没哭,你倒先委屈上了。
我看见命运海潮般扑来,推动我走向不可撼动的结局,再不去看半圆的月牙,也不去看新生的嫩叶,我说:我愿意。
他被我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弄懵了,歪头嗯了一下,便垂下头,热气喷洒在我眼尾,一个吻轻轻降临,我沙哑道:我说我愿意把心给你,永远陪在你身边。
兄长顿住,捏着我的两颊迫使我看他,大约刚开完会就匆忙而至,他的黑发还一丝不苟,额头疤痕是他唯一的叛逆,他眼睛被月色照得发亮,林间猛兽般摄住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那你知道永远的意思吗?
我也知道。
我们四目相对,已然是教堂内宣誓的新人,他向我寻求忠贞不二。他告诉我,务必请认真考虑,若我给出承诺就一定要履行,撒谎会下地狱。
他面色平静,却异常执着于答案,眼里的光也异常亮,仿佛倒映其中的不是月,而是火。
你曾答应过我一次,今天又答应我一次,我当真了,希希,你再不能离开我。
与恶魔交易,你总得拿出点真章,于是我反抱住他,在他耳边哄道:是的,我再不会离开你,永远伴你,爱你,让我做你的星星吧。
乌云蔽月,新叶亦不再窸窣,万物归于阒静。
我明白他非善类,一时热情过后,无尽冷静反扑。
某天,兄长回来得很晚,我在睡梦中被烟熏醒,原来是他在暗夜中,沙发上抽烟,一支接一支,不怎么抽,光夹在指尖发愣。
见我醒来,一堆桃花镇带来的东西,尽数丢在我脚下,脚尖踢了踢阿森送我的那本被烧得不成样的书,他说:都烧了吧,以前算作过眼云烟,以后你只是周希。
答应他那天晚上,我悄悄打开夜灯,在翡翠绿的光下,抚摸过这些陈旧不堪的书与画,还有手机里已阅后即焚,来不及回忆的照片,尚存半分庆幸,幸好还有它们,证明我真的曾来自一个有阿森的桃花镇。
怔忡半晌,我乖顺伏去他腿边,握住他没夹烟的手,仰视他:大哥,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我的心在这里就好,你看它们不顺眼,我明天就都收起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