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美吧。」曼侬心醉地凝睇画面。「百看不厌。」
「那……那个情人在哪里?」
「巴黎。」
「不是,我是说,这个画里面……哪一个是人类?」
曼侬错愕地瞪往喜棠,好像她突然变脸成猪八戒,妖怪现形。
喜棠勉强勾起嘴角,尴尬得很,可她实在很急著知道……
曼侬回神暗咳,收敛失礼的神态,望著画面耐心诠释。
「世钦哥在留英期间的空档,跑去法国找我小哥丹玉玩。 本来只是旅游而已,他却一头栽入了西洋绘画。我只能说,他的天分实在出乎我们想像,甚至令专攻洋画多年的小哥深感挫折。」
「喔。」那到底哪一坨颜料是他的情人?眼睛鼻子嘴巴在哪里?
「他……在概念上倾向抽象主义,笔法上却充满印象派风韵。这或许得归功於他出色的书法底子和对色彩卓越的敏感度……」
「人呢?」怎么看来看去,都看不见人?
「就是这个。」
戴著白丝手套的纤指,圈画著一块雪亮区域,喜棠立刻黏上去。看半天,不懂。拿远一点,眯著眼,不懂。把头侧过来看,不懂。侧过去看,不懂。索性把画板整个颠倒过来,还是不懂。
「他的情人到底长成什么样?」
曼侬无奈地吐了好长一口气。「像你一样。」
她这是在讽刺吗?「世钦在欧洲的生活很荒唐吗?」
「以一般人的眼光来说,或许吧。」她已无力继续对话。「好了。这幅画既然送到你手里,我也该走……」
「怎么个荒唐法?他有多少个情人?」她急急追问。
曼侬不知该如何应付如此庸俗的逼供,倦怠得只能直话直说。「他几乎跟每一位模特儿都有rou体关系,整天作画、饮酒、Zuo爱、作画,像个画疯。他每画几幅就换一个模特儿,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
那个贱骨头8後来呢?」
「後来他和世方哥都被召回上海,董妈妈还下跪哭著求世钦哥浪子回头,别再碰画笔。省得像我小哥那样,被父亲撵出去。」
所有关於世钦的生活碎片,终於渐渐结成一个画面。
压抑而封闭的东方,到了西方就成了狂野的解放。但他终究还是得回到东方,这是他的根,他的血脉,他的归属,他的责任。他只剩灵魂可以放浪——
一个醉後才得逍遥的狂人。
「原来世钦有两张脸。」一个醒,一个醉。一个规矩、一个叛逆。也许她早见识到他中规中矩底下潜藏的叛逆,只是因为不了解这层背景,才老是独自伤脑筋。
「再怎么才气纵横的天才,也不见得有一层抱负的环境。世钦哥就是一个被传统包袱扼杀的奇人,而我小哥则是勇於挣脱包袱却又不知前途如何的凡人。」
「他没有才华吗?」
「艺术这东西,很难讲。你生前没才华,可能死後被人奉为旷世奇才。又可能你生前被称作旷世奇才,死後不多久,根本没人记得你的存在。」
好深奥的绕口令。曼侬讲来舌头毫不打结,她却听得一脑子纠结。
「你喜欢世钦吗?张小姐。」
曼侬直视她良久,眼神迷离,却又坚定。
「我喜欢的世钦哥已经死了。」
喜棠呆愕。
「不过,有人却企图使他起死回生,恢复留洋时那个狂放洒脱的浪子。」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