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刚迎过监察御史,接着来了个翰林学士,最后是户部工部两位大人,他心里那个慌呀。把几位大人安排住在了驿站,这才忙不停地捧了名册来等乔倬言点算人头。
“征丁三十七人,县里衙役有十二个,兵卒六十六个。整合一百一十五人,加上我,仵作,还有府上的家仆,能有一百三十个左右。”知县算了半响,才理清楚了。
“征丁可是自愿?强迫的倒给人家送回去,家里婆子娘舅的,一屋子人指着他们养活,给人多少两啊?”乔倬言问。
“衙门告示上写了,每人一天六十文。防洪修建河堤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修不好,酌情考虑,六十文应是差不多了。”
游子意扯了衣领口子透了口气,一到银子这里听得就仔细了,一边听着手指在桌沿敲着。
纪惊风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料到他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手指顿住,游子意拿起名册问那县令:“常大人家中几口人呐?”
“眼下是四口人,加上一个管家,两个家仆,总共六口人。”
游子意道:“家中没有请厨子?”
“唉!不瞒各位大人,家道消乏,五张嘴等着吃饭。加之这荷县庄稼屡受虫害侵蚀,水灾泛滥,不仅把粮食作物给糟蹋了,连耕田也有所损坏。实在是没有多的银子去请厨子了,所以下官家中,都是贱内自己做的饭菜。”常容时顿了顿,以为是游子意饿了,“游大人若是想先用膳,下官这就先去让他们准备准备!”
“那家中一顿吃些什么呀?”
常容时道:“也就吃些时蔬,买些豆腐啊,和自家种的「菘」(1),落苏,做菜圆子,茄饼什么的。都是些乡下爱吃的食物,比不上京都的饭菜。游大人若不嫌弃,待会儿也煮一些好给各位大人送过来。”
游子意撅嘴道:“都是些素菜,一顿算下来常大人府上要花费二百文左右,即使是这样,六个人也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他又翻了页,看着上边儿的名字,“一文在京都能买块饴糖,还能去彩船上喝一盏热茶,顺便听妙娘子们弹一曲琵琶。但一文钱可不管饱,十文钱倒是能去酒肆点两盘凉菜。一个募夫去河道建一天的河堤才六十文钱,让人家给你修十天半个月,换作是你,你情愿去修吗?他们家里可不像常大人家里一样,这点儿钱,怎么说都是不够的。”
纪惊风垂了眸,已经预想到他即将要说什么了,只侧耳听着他的声音慢慢再次响起来。
“至少这个数,一人一百文。”
常容时猛地惊道:“一百文!”他小小地方县,哪里养得起一百多人每日工钱一百文。且不说春季雨多,修建防洪堤坝本就已经是一项大工程,向朝廷申请的银两还未能到库,就要自己往外贴补,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来付给募夫们工钱。
乔倬言接了话:“不成,再加二十文。”
常容时一听,倒抽一口冷气:“一百二十文!”
游子意看向乔倬言,嬉皮笑脸道:“常大人啊,还不赶快谢谢尚书大人,他说他要帮你出那二十文,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朝廷的银子还没拨下来,如今乔尚书就主动请缨替你解了燃眉之急,还不去备好饭菜,送来谢谢他?”
闻言,常容时哐哐两下恨不得将地磕穿,对着他俯首叩拜激动道:“哎呀!多谢乔大人!多谢游大人!此番恩情,没齿难忘啊!荷县的百姓是不会忘记两位大人的!”
乔倬言口中的话卡在喉咙里面没说得出来,吃了个哑巴亏,回头就盯着游子意那张灿烂的笑脸。
常容时高兴得屁颠儿地跑了回去准备晚膳。
前头刚走,乔倬言就站起身要回房里研究治水之策。纪惊风被晾在一旁,他根本就没打算与这位翰林学士一起治水。
游子意眼下只装了乔倬言,跟在后头只管逗他玩儿,“乔大人别是因为我刚才那番话才生的气吧?让你破费了,等回京都我还你就是。”
乔倬言走得快,上了楼梯道:“你是户部侍郎,你可比我有钱多了,舍不得花钱还叫我给你填补空缺。你那些钱呢?莫不是都让你给喝了花酒?”
游子意在后头跟着他,笑道:“吃酒倒不假,但钱可是我自己攒的。再说我拨银子,那也得要陛下开金口才行啊。这钱又不在我身上,要从京都运到荷县来,少说也要半日。何况,我看你是借题发挥,指责我在外头吃花酒罢?”
他追得快,两步就跨了上前,乔倬言听见后头轻微的呼吸声,又放慢了脚步,道:“你喝什么花酒都行,想喝便喝去,与我解释什么?”说完,再次提快脚步。
游子意道:“我看你在意这件事情我才说的。”
乔倬言停了脚步,微微轻咳两声,推开房门道:“我在意什么?”
“陛下下旨差两位大人一同前去荷县治水,眼下工部尚书将主理治水的纪大人晾在一旁,不就是因为子意那日吃醉了酒,调戏了哪位纪大人吗?”游子意替他把门又推开了一些,自己抬脚走了进去。“我说得没错罢?”
木门嘎吱作响,乔倬言那脚怎么也抬不进来站在门口顿了顿道:“我看他挺好的。”
游子意定了身,转身瞅他,半响微怔道:“乔松年你就是要把我往外推是吗?”他走过来时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瞧着表面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故,他又笑了笑:“你看我像不像块饴糖?又粘牙也推不走,你不咬一口尝尝怎么知道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