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终于停下,前方“隆隆”响的是火车正在经过。
幸村精市下了车,也不管车中的更生,径自向火车行进的反方向走,速度带起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衬衣鼓起来,更衬得少年单薄身姿。
更生无法,只得下车,跟着他走。风很大,更生用手按住裙子以免它飞起来,耳边是火车轰鸣。
“精市!”她的叫声淹没在隆隆声中,前面的少年并没有听见。
“精市!”火车最后一节车厢从她身边经过、远去,她的声音在寥廓天际徘徊。
少年回过头来,年轻美丽的脸庞迷茫地看着她,那种一触即碎的辽远击中了她,她不再叫了,少年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更生抿紧嘴巴,一声不吭地跟着往前走。
你来爱我好不好
走了一会儿,便看见大片大片的竹林,茂密的,行走其间看不见丁点儿阳光。前面的少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后背挺拔如竹,在这样一个幽雅幽静的背景中,这样一个少年的背影,真是美得像一张明信片不是吗?
更生渐渐放下心中的焦躁和不安。
这个世上所有的麻烦事儿吧,其实都是庸人自扰,如果你好好生活,做敦厚纯良的孩子,维持一颗纯洁的心灵,用乐观的心情做事,用善良的心肠待人,光明坦荡,那么谁能让你不快乐?谁能让你不好过?
真是没想到,在竹林深处一片开阔的地里居然开着一片彼岸花,火红地占满整个眼球,在这寂无人烟的竹林深处,兀自摇曳,兀自绚烂,淹没归路。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行而过,彼岸花沙沙沙地自脚下分开,就这样脚踩着满地繁花,真是一种奢侈的浪漫。
再进里面一点,有一截废弃的地铁车厢,也不知置放了多少年无人问津,早已和周围的竹林红花融为一体。生命力强劲的青竹穿透车厢,兀自伸向天空,于是车厢便被牢牢地钉在地上。
更生跟着幸村进了车厢,看他也不嫌脏地坐在木质座位上,低着头,头发垂下来,不说话。
更生好奇地摸摸那些穿透车厢生长的竹子,感叹自然的力量真是神奇,抬头对上幸村精市专注凝视的眼睛,有点尴尬地收回手,悻悻地走到他面前的位子坐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性子,“精市——”
“我也不知道。”却在更生刚刚开口叫了他的名字,问话就被打断了。幸村双手插在裤兜里,直挺着上身,坦诚地看着她,“你要问为什么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这里。”
幸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看窗外的风景,语气幽幽的,“我以前在山上捡到过一只受了伤的小野猫。我把它带回去,很用心地照料它。它很乖,而且只肯吃我问的东西,这让我觉得我是被它所信任的,于是加倍地对它好。可是它伤好的那一天,却咬了我一口,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山上……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动物也好,小孩子也好,披着纯良乖巧的外衣,其实都是不可信任的。说背叛的时候还不留情。”
更生双手撑在两边,避过幸村精市的目光望向前方,“听说猫其实是一种很高傲的动物,并不是你对它好,它就会留在你身边的。它的骨子里有一种浪迹天涯的特质。所以那些将流浪猫一厢情愿带回家养的好心人,并不见得很被感激。”
“你是说我在奢求不该是我的东西吗?”他撇了撇头,笑着问她,脸上依然是春华秋茂,可奇异地又让人感到压迫。
更生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说:“我妈妈跟我说,这个世上,什么是你该得的什么是你不该得的,谁说了都不做数,重要的是自己的心,要心怀坦荡,要光明磊落。人生最不可欺骗的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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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父母都失职地缺席,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些,他所学会的都是幼年失怙在尔虞我诈的大家族中的自我保护手段——优秀的成绩,完美无缺的礼仪,游刃有余的社交……几乎成为本能。然后忽然有一天,一个明明和他一样擅长伪装的女孩用诚挚的目光和声音告诉他:要心怀坦荡,要光明磊落。
在一瞬间觉得好笑荒谬的同时,心里有尖锐的疼痛。
“如果我说,我想要暖暖的爱,暖暖可以给我吗?”
他盯着她,目光紧迫又隐含期待。
更生愣住了,傻傻呆呆地看着他。
沉默尴尬伫立在他们之间,幸而更生的手机适时响起,更生松了口气,躲开幸村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喂,叶更生,不是叫你乖乖等着吗,怎么自己走掉了?”这火爆脾气除了向日岳人还真不做他想。
“哦。”
“哦什么哦,白痴!现在到家没?”
“嗯。我……”更生瞪大了眼睛,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眼睁睁地看着幸村近在咫尺的脸——他忽然俯身亲吻她,眼睑低垂,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打在他脸上,长而密的睫毛排扇一样,清晰地在他脸上投下暗影。他只是轻轻地啄着她的嘴唇,并不深入,像在亲吻一朵带露珠的花。
手机里小魔王的声音还在响,因为得不到她的回应,声音有点大有点急。
更生刚想伸手推他,他却自己离开了,看着她,微微一笑,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紧张、窘迫、激动等情绪。他只是温柔地冲她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喂,叶更生,你到底听见没有?”
“……唔。”更生回过神,含糊地应了声目光紧随着幸村精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