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若有所思、时而泄露出凄然神色的医生,金发少年的眼底,也多了几分愁绪。
「这枚营养针,可以让你的身体快些恢复……再过些日子,你们又可以四处旅行……」
该说他的演技不好吗?毕竟,要一个以救人为天职的人,去做完全相反的事,是相当困难的。就像要求鱼在天空飞,同样的不可能。没有相当的觉悟,是办不到的!因为,他……
和自己不同!!
看着近在咫尺的针头不断颤抖,他忍不住叹息。「……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啊?!」愕然的表情写满医生的脸上。呆若木鸡地盯着少年俊美的脸,耳里嗡嗡作响。
「你不是想杀我吗?等那家伙回来,你就再也没机会了。」淡如秋水的笑容,碧空般的眸始终停留在窗外的远处。那是渴望的眼神!只是没人知道,他渴望的究竟是什么?是自由?还是解脱?
「为什么你会知道?!」紧掐住少年的手腕,足以使人致命的针头却迟迟没有继续动作。
盯着少年的笑颜,老人却感受不到一丝欢愉。那是个、非常哀伤的笑容……
视线在一瞬间模糊。颈椎处传来些微刺痛,接着,漫天盖地的黑、如海浪般掩至眼前!手中的针筒早被黑发青年夺去,毫不留情地往颈部动脉刺入,针筒里的药剂也一滴不剩地注入体内。
这是报应吧!?因为自己不顾医者的天德,为了一己私仇而罔顾人命……所以,要让恶毒的心遭受最讽刺的命?………。终究、还是报不了仇……终究、还是死在恶魔手中……
「……神经性毒剂……」喃喃地自口中吐出这个名词,酷拉皮卡漠然地看着一脸冷怒的青年,「有必要这么生气吗?库洛洛。」
「我不该生气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该死的你!居然由着他乱来!」
「还不是被你阻止了。」事不关己的说完,少年起身,踱向躺在地上的老人。
「对不起,我还不能被你杀死。不!应该说现在的我,没有死亡的资格……」少年轻声说着,依旧是带着愁绪的笑容,混着一丝悯然。「毁了你的幸福,我很抱歉。除了抱歉,我无话可说。」
「……酷拉皮卡,你是个……温柔的孩子……」短促的急喘后,老人的气息迅速消失。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漫延开来!带着森冷的气息!
拥着怀中渐渐失却温度的僵冷尸骸,染血少年的脸上却是种晶莹剔透的白。像极了被抽去魂魄的水晶人偶,只是睁着无神的双眼,茫然地望着某处,思绪,也似乎被冻结般荒芜。
看着这样的他,库洛洛的心底闪过一丝恐惧!
「酷拉皮卡!!」
「……我没事……」勉强定了定心神,他硬挤出一个笑脸。「我真的没事。」
起身为尸首覆上白布,少年动作利落地在工具间找到铲子,随即将尸体带至屋外埋葬。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早已安排好,又像是习惯动作似的。库洛洛自始至终沉默地看着。
不变的,只有那张俊秀容颜上的表情。没有表情的、表情……
「我去冲个澡。」带笑的脸让人明显的感觉到心不在焉,随即消失在转角处。
澕然的水声显示浴室正被人使用着。库洛洛只觉得不对劲,沉吟了会儿,还是选择推门进去。少年身上的衬衣早已湿透,沾染上的血迹也随着水流不断的冲刷而渐渐淡去。没有预料中的怒吼,也没有预料中的温热水气。有的,是一室的冷寒!似心境,似梦境……
「你疯了吗?做什么这么折磨自己?」将少年扯离冷水喷洒的范围,掌中的手臂是一片湿冷!他气急败坏地怒吼着,只差没抓起他用力摇晃。这么冷的天吶!
回应他的,是无言的沉默。
「他、是我杀的。恨、也只要恨我就好。那不是你的错!」
相当明白他的单纯心性。杀人,对他来说,是不能适应的。那么重视生命的他,却选择了投身黑帮,只为了寻找幻影旅团和火红眼。而今而后,他必须不断的重复这个片段。他的心,还能承受多久?还能承受多少?
错?错的是谁?错的是什么?「我、割断了他的脖子。我很清楚,也没有怨恨谁。只是突然想冷静一下……只是,想洗个冷水澡,让头脑清醒点……」酷拉皮卡喃喃地辩驳着,像个游魂似的。
「你以为你的身体还受得了这种折腾!?你想死吗?」一个问句,震得两人同时楞怔。
想死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还没有找回族人的眼睛,我决不想任何有关自己的事。报仇,也比不上寻找它们的重要!窟卢塔族的古老传说里,尸首不全的人,无法回到神的殿堂……所以、找回所有族人的眼睛,才能告慰他们的魂魄,才能稍减我心中的愧疚……那时,如果我没有任性地跑去城里游玩,是不是来得及和大家逃离那场屠杀?那时,如果我没有和欧比互换,如果我没有让他先回去,他是不是不用死?那时,如果死的是我……是不是、就可以不要这么孤单、这么孤独的一个人活下去……
本以为这世上没什么能让自己在乎、令自己恐惧的。即使死亡时刻伴随身旁,如影随形,从来都不觉得有何可惧!相反的,享受死亡瞬间带来的挣扎、对不明事物的恐惧、懦弱的人性,和无人可知的死亡领域,在自己眼里,都像出出精采绝伦、永不重复的戏码。生命,亦如烟火般绚烂璀璨却转眼即逝,从不觉得可惜。但为何只是想到眼前少年,有可能一再的轻视自己的性命时,胸口像被火焰焚烧,又似被巨石重压,痛得恨得只想狠狠将他拥在怀里吻个够,再抹去他所有不爱惜自己的念头!心随念转,他立即付诸行动。
「唔!」
冻僵了的身子被猛然抛在墙上,背部传来抗议的疼痛,来不及呼痛的唇被人蛮横地占领,惩罚似地咬啮着。衬衣被粗暴地扯裂撕开,骤然的冷寒让少年不禁怯懦地瑟缩了下,却依旧默默地承受青年的怒火。查觉怀中人儿的颤抖,库洛洛低叹了声,伸手将水温调整妥当。不明所以地抬首看着突然放弃的库洛洛,湛蓝的眼底漾着满满的疑惑。
「……等会儿到了床上,我们再来好好算算总帐!」
什么嘛!用这种口吻、说这种话……不满的表情悄悄泄露在少年渐渐泛红的脸庞上,略微过热的水温驱赶了寒意,僵痛的四肢和身体似乎也得到抚慰,渐渐放松。这真是非常奇怪的感觉!明明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为什么会让自己有种安心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