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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或许，他听懂了——反正，那并不重要。

一声枪响。

在夜枭空无一物的嘶叫声之中，世界重新归为了沉默。

选择。

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无关紧要的那些选择。诚然，人类的选择确实推进了人类的命运，于是有时这个世界出现了很多籍籍无名，走错了路途，最后终结于无名小辈的普通文员，有时，人们又可以收获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乃至于改变了历史，变革了时代的研究者。那么多的未来，经由无数个无法被任何人的意志所能掌控的偶然抉择，最终，一切都像是亚马逊河流域的那只轻轻扇动了翅膀的蝴蝶一样，在没有人知晓的混沌中改变整个世界的走向。

“你骗了我，杀了我的父母。”理查德·格雷森低声说，他趴伏在右侧最高的那个滴水兽雕像后，夜枭注意到了，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打算破坏他与曾经的利爪间微妙的平衡。“而现在你在找我——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回去？”

他可以炸毁那座雕像，自然，理查德会失足跌落。他将试图用他的钩爪枪还有一系列来自马戏团的小技巧让自己重新获得平衡，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托马斯可以有数十种不同的方法让其在跌落的中途原地殒命。

不过，那真的重要吗？

“操你自己去。”他注意到了理查德的撤退，在确认了无论如何硬碰硬都没有出手的机会之后，男孩的撤退就跟他的出现一样悄无声息。他知道自己仍旧有机会阻拦他，但是，他没有反应。

总会有一个宇宙的理查德没有察觉到自己父母的死因，总会有某个宇宙的理查德会因此而停留在原地。然而对于整个世界的意志来说，像是这样细微的差别有何意义。

“对于大自然来说，一切的发展都可以称之为巧合中的巧合。我们的祖先或许是注定要离开海水前往更加适宜的地面上生存，但是恐龙的灭亡却很大程度上是偶然的结果。”电视上，那些接受采访的物理学家们在不停聒噪着继续说。“地球的冰川期为何独独对曾经统治欧亚大陆的尼安德特人尤其严厉，这就是没有人能够解答的万千谜题之一。至于为什么人类历史上居然只经历过一次通古斯大爆炸，这种匪夷所思似的好运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事实上，我们的每一次选择，或大或小，都会影响宇宙的进程。每一次我们做出选择，都会有一个与我们的选择相背离的世界出现在另一个宇宙中……”

“你在看什么？”那个时候，跟他还只能算是“盟友”关系的终极人突然出声问他——早在他进入基地时，夜枭就已经获得了系统的警告，但是他懒得理会，就好像终极人也从来不会在意那些“请勿入内”的危险标示。这个男人就像是布鲁斯·韦恩，还有理查德·格雷森一样，未经邀请，纯属巧合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我以为你正在专心致志地为我挖矿。”卡尔-艾尔对着屏幕上的采访皱眉了几秒后开口说。“没有想到你在看糟老头子。这是你的新性癖吗，夜枭？秃了吧唧的臭老头？虽然从某种程度上，也不是不符合你的技术宅本性……”

……甚至就连在喜欢说蠢话这个方面也莫名地同布鲁斯·韦恩还有理查德·格雷森很像。他们从来都是不打招呼，便大大方方地占据了夜枭身边的某处位置，啃着一块鲜美多汁的苹果，理所当然地对着夜枭提出匪夷所思的无理要求。然后在到了时间的时候，他们又干净利落地抽身离去。

“我要吃糖。”布鲁斯·韦恩说。“我要吃披萨，我要最帅的洛奇·L·380手枪！砰！砰！”

“我想和女孩约会，托马斯，你那辆红色跑车的钥匙放在了哪？”理查德·格雷森翻着他放钥匙串的柜子。

而现在，比起前两者来说更没道理，更加不请自来因为夜枭甚至从来没有主动邀请过他出现的终极人甚至在他的身后飘来荡去地开口说：“我需要氪石。”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面无表情地敲打着面前的键盘，大脑不禁思忖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偶然，才会让终极人产生了他和自己居然可能是朋友这样的错觉。

说的好像那很重要一样。

他其实知道终极人是怎么看待他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羡慕他的超脱物外，羡慕他对某些事情不算强烈的执念。他知道终极人认为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甚至于说，他对他的信任有一部分正是建立于此。

但是说真的，这没什么意义。

“说到底，每个人所处的宇宙都是经历了无数次选择的结果。如果你今天还活着，不用太过感恩戴德，因为有无数个世界的你早就因为错误的选择和偶然而不幸死去。如果你得到了什么，不必太过在意，因为在与之对称的宇宙里，它们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你。”

……总会有几个宇宙的夜枭刚好讨到了终极人的喜欢，也总会有那么几个宇宙的夜枭让终极人恨到牙根痒痒。但是当你坐在床前，俯瞰着安静睡去的卡尔-艾尔，却清楚地意识到坐在这里的人是你不过是一个宇宙诞生中拙劣的巧合，就好像睡在床上的氪星人也不必然应当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卡尔-艾尔之时，你又怎么可能会对任何事情兴起一种绝对认真的念头呢？

“……你不高兴吗？”卡尔这么问他。醉了酒的卡尔的脸颊是桃红色的，这看起来有点蠢，一点都不配他——就好像他也不应该这么随随便便地凑过来吻他。眼睛亮亮的，仿佛自己不是什么惹人讨厌的蠢货笨蛋，而是个讨人喜欢，耀武扬威着的傻瓜狗狗。“我让你生气了？”

偶然。

“这都是你的错。”卡尔抱着胳膊，在他的面前来回踱步。而坐在软垫间心不在焉着的夜枭正凝视着卡尔露出的那半截漂亮脚腕。“是你的错。你设计好了这一切……”

巧合。

“我错了！”他不知道自己就连哭起来也还是很漂亮，不如说，他那张蠢脸或许就适合这样，在夜枭的注视下轻而易举地便开始哭哭啼啼。“我错了，夜枭，我知道错了。别……别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