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都说到这份上,‘本官’都出来了,顾斐也不好拒绝。
于是只好笑笑,随柳韦涛一起坐上了回柳府的马车。
柳家就住在城南,马车跑起来也快。一路上柳韦涛半是考教半是试探地问了顾斐许多,博古论今,针砭时弊。不论是朝堂上的事还是市井的事,顾斐要么不说,要么一说便言之有物。柳韦涛的这心里啊,满意的不得了,下了马车就赶紧亲自把人引进了府。
顾斐又不是傻子,有眼睛自然看得出来。柳韦涛哪里有这般惜才?两人都不是一起共事的,半点交情没有。柳韦涛寻他,怕是为了女儿的婚事。但这辈子他是绝对不会再娶柳如妍,只能装聋作哑。
他心中无奈,面上却不能摆出来。装作不知地进了柳家。
饭食是在书房用的,酒桌上两人相谈甚欢。
柳韦涛在酒足饭饱之后,几分感慨,果然就打听起了顾斐本人家世来。
顾斐倒也没有瞒着,他的出身他的家里情况,京中这些老油条圈子都知道,不是秘密。几乎说,他高中那一日,朝堂上的各派势力眼睛都盯过来了。不过也是知晓他没有底蕴,纯靠个人聪慧,叫不少人踟蹰。独木难支,没有家族支撑的人,走不远。
这也是为何欣赏他的人不少,真正接触他的也只有柳家。说起来,先前也不是没有别家贵族女想与顾斐议亲的,但几番衡量后,到底是瞧不上他贫寒的家世,没立即动手。
“……一般来说,到你这个年岁,家里长辈该给你张罗亲事了。有些成婚早的,孩子也该出世了。”几句寒暄结束,柳韦涛进入正题,“你苦于家中长辈早逝,没人替你操持。有道是成家立业,你顺序倒过来。先高中,后成婚。也是该分出心思去考虑成婚一事了。”
顾斐的眼眸微闪,笑容不变道:“柳大人说的是。我如今正派人回凉州老宅,将人接过来成婚呢。”
柳韦涛面上笑容一滞。
抬起头,他的目光渐渐幽沉了下来:“哦?这是早有婚约?”
“是,”顾斐轻笑,一字一句半点不含糊道:“娃娃亲。相伴了十多年,也是她家支持我读书识字,下官方有今日。如今的一切荣耀都是她的功劳,下官心中十分感激。”
“……”
柳韦涛脸上的笑意没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什么意思,彼此心里有数。
柳家今儿个突然把他一个没有多少交集的人请到家中来,又这般热情地询问他的家世、亲人,顾斐不会不懂是什么意思。同样的,柳韦涛都开口打听了,就差暗示写在脸上。顾斐不可能听不懂。既然顾斐听懂了他的画外音,识趣点儿的就该别提乡下那娃娃亲的事儿。
偏偏顾斐装作听不懂,当着柳韦涛的面儿直言早有婚约,感情甚笃,这便是明晃晃的拒绝。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彼此都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压抑,方才那融洽的氛围荡然无存。
柳韦涛是没想到顾斐竟然不识好歹。他把橄榄枝递给他,他还能面不改色地丢回来。他的女儿金枝玉叶,配他一个寒门小子,那是他高攀!
“顾大人年岁小,还不知这大庆官场的水有多深。你要知道,做官可不是靠一腔热血和读了那些年的书。一个没有家族帮衬的青年才俊,除非遇上那等最最赏识他的明君,不然极难出头。”
“明君自然有。”
顾斐也没有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到,语速不疾不徐道,“我等臣子,只管做好分内之事。”
“顾大人到底还是太年轻啊……”
柳韦涛能爬到正四品鸿胪寺卿的位置,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平易近人那是假象,当官的如何没有自己的一套呢,“京中可不像你凉州小地方,有些事可不会随着人的想法走。你空有一身才华,无师无门,无家族帮衬……做人,还是聪明些为好。”
“下官谢过柳大人的告诫,下官自当勉励。”
顾斐油盐不进,可差点没把柳韦涛气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一丝笑意也无。
说到底,柳家看中顾斐,那是站在高位居高临下的俯视。虽然翰林修撰清贵,但三年一届的科举,真正能从翰林爬到内阁的也就凤毛麟角。不要以为如今入了翰林,往后就注定了一条康坦大道。有些天纵奇才,还不是被按死在冷板凳上蹉跎一生?
柳家还是骄傲的。柳韦涛能平心静气做到这份上,已经是给了顾斐极大的脸面。既然这小子给脸不要脸,柳韦涛自然也不会给他好看。
这一场酒宴,不欢而散。
顾斐从柳家府邸里走出来时,心情也是复杂的。上辈子也有过这一遭,但他没有坚定的信念稳住内心不动摇,向柳家妥协了。
回头看了看熟悉的府邸,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人一走,柳韦涛就命人砸了今日宴请顾斐的这一批碗碟。
顾斐不知柳家的喧闹。柳如妍母女在后院,一直等着父亲的好消息。当她听说父亲将顾斐请到家中来,激动的顾不上少女的矜持,都想以送点心为借口去前院看看。但一想到此事她当真做了,怕是要被聪慧的顾斐看出来,以为她是那等轻浮孟浪的女子,便赶紧遏制住这股冲动。
她安耐住了,她的母亲柳卫氏却没有安耐住。几次派人去前院,想要打听里头的情况。可人到了二门又不能往前去,什么消息都没探听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