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朗沉默,终于回身在雪地落坐,斜眼看他,许久才道:“那要是我不许呢?”
流云不语。
“你是不是想说,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如我不许,就随我拿去?”
流云眼眶微热,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在雪地深深埋首。
微风扑面,十数年主仆相随的岁月在沉默里一寸寸游走。
“你走吧。”
到最后韩朗终于叹气,将手一抬:“记得以前在洛阳那个宅子么,我将那宅子赐你。愿你得偿大志,一辈子被你家贵人骑在头顶,做牛做马,哄他平安喜乐。”
流云一怔。
“我突然这么虚怀若谷,你不习惯是么?”韩朗又苦笑一声,拍拍屁股起身:“要不要我说句很俗的台词: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走人!”
流云于是在他身后深深埋首:“愿王爷此后万事遂心,和华公子也能白首。”
“我和他?”韩朗大笑一声,顿步:“如今我要靠拿你家贵人要挟,才能换他好颜相向。不过你说的没错,互相伤害盘算,这也算种白首。”
“杯酒举天向明月,陪君醉笑三千场……”
到最后他竟然一甩衣袖,斜眼唱了句戏文,这才一声长笑离去。
华贵走了。
没人呱噪,院子果然安静。
华容在躺椅上躺了会,看太阳慢慢西斜,又看韩朗慢慢走近,一言不发。
韩朗于是叹了口气,问:“贵人走了,你是不是很心疼?”
华容但笑:“的确很心疼,他把我银票抢了个精光,还真不愧是杀猪的后代,有做强盗的底子。”
“他爹是个杀猪的?”
“没错。他家是开杀猪菜馆的,爹杀猪娘做菜,要不是碰上战乱,现在可也是少东,配你家流云绰绰有余。”
韩朗眯了眯眼:“那你说他爹要活着,见到他把流云领进门,会不会把流云剁了做杀猪菜?”
华容连忙点头。
风轻日斜,点头后两人相视而笑,难得的一派和煦。
华容有些倦累,整个人往躺椅里缩了缩,道:“今天我可不可以不进宫,过一晚轻快日子?”
韩朗不语,拿手指在他右脸打绕,最终起步离去。
老宅里只余华容一人,韩朗没有派人盯梢,于是那北风都透着清爽,一下下拍打华容脸颊,很快拍他睡着。
第四十三章
一觉醒来,外头已经入夜,华容缓缓睁眼,脚冻得有点木,缓了好一阵才有知觉。
过一会他立起身,搓了搓同样发木的手,这才出门朝西。
目的地是已经被烧焦的抚宁王府,有些远,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
看见林落音的那刻华容还是怔了下,无论如何是有些感触。
他上前,不发声,拿扇子敲了下林落音肩头。
林落音猛然回头,从讶异到惊喜再到怅然,脸上不知道流过多少种表情,这才吃吃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华容垂眼,将他宝贝扇子打开,迎风摇了摇,不再比手势,直接开口:“为谁风露立中宵,林将军却为什么大半夜站在这里装立柱,是不是为了黄帐之内,当今圣上赏你的那杯酒?”
林落音呆住,脸上表情已经不是讶异两个字能够形容。
前天在悠哉殿,皇上赐了他一杯酒,这本是一桩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那杯酒的味道不寻常,甘冽里还有清甜,带着兰花香气,名字他永生难忘,叫做“无可言”。
就是在抚宁王府,这里,华容曾端过这样一杯酒给他,告诉他这是自己的独酿,里面加了青梅和干兰花若干。
华容已经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