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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过了丑时,成军医熬不住先往案头伏下休息,顾含章坐在榻边打盹,忽觉耳旁有悉索声响,睁眼一看,萧瑧竟慢慢睁了眼,伸手来握住她的手腕,他仍旧是极其虚弱,瞳眸有些散了,见到顾含章转身来看他,眼中却微微亮了起来。
“你别动。”顾含章不再粗着嗓子,虽是冷淡,心中还是不忍,低声安抚道:“你躺好,待寻回神医就能给你治伤。”萧瑧唇角浮上一丝苦笑,倒是当真听话地闭上眼再也不动,英俊如昔的面容上一片死灰,是大限将至的颓败气色。
遥想当年,西山马场之中,黑衣白马年少俊逸,不知迷倒多少京中少女,单是听他陈王萧瑧爽朗一笑,便也夺去数颗芳心,如今他僵卧长榻,一盏昏灯,周身冰寒,眉宇间的神采飞扬与骇人戾气散去了,存一点凄凉两处怅惘,神情孤寂苍凉得仿若一眨眼便会离开人世。
“含章。”萧瑧气若游丝地低唤了一声,顾含章一惊,听得他又喘一口气虚弱地低声道,“能再见到你,我不知道有多欢喜。”
满城风雪狂
灯火摇曳,忽明忽暗落在萧瑧苍白的面容上,越发显出他满面的死气,顾含章忙端过温在炉子上的参汤喂他喝下几口,冷着脸低声道:“不要说话,闭眼歇着罢。”萧瑧微微一笑,黯淡星眸中跃上微弱光亮:“含章,我怕是不成了,有些话若是再不同你说,到了地府我也心中难安。”他说得极慢极小声,顾含章在床沿蹲下 身侧耳过去才能听清。萧瑧说罢,忽然喘着气用力咳了几声,倒把在一旁打盹的成老军医惊醒了,老人家过来一看,大惊失色:“千万莫要用力说话咳喘,不然牵动伤口再流血,我老头子是没办法止血啦。”
果然,他左胸层层包裹的纱布上逐渐洇开暗红濡湿的印子,想来伤口又裂开了。成老军医再要给他重新换药,萧瑧摇了摇头:“生死有命,老爷子不必再强求了。”老人叹了口气,弓着腰退了下去。
“其实王叔一直不许我来徐连关。”萧瑧极缓慢地说完,喘了几口气后黯淡星眸转向顾含章,虚弱地轻轻笑了一声:“是我非要来,想当初虬首山一战,大齐军威震天,辽军丢盔弃甲损兵折将,溃败千里外,有何可惧?”顾含章不做声,听得他喘了一阵又轻声道:“梁月海久战不下,我原是想亲自来杀杀他的威风,寻个借口将他降职贬谪往昌涂关去,谁知却将自己的性命丢在了徐连关……”话说到此,他忽地闭了眼大口喘气,神情间痛苦异常,顾含章不忍,低声道:“有心害人,反害己,这恶念果真要不得。”
萧瑧一面喘气一面苦笑,勉强平下气来虚弱道:“王叔骂我好大喜功,这是一件,我却并非单单为了梁月海而来。”他的手在冰凉被褥间摸索一阵,轻轻握住顾含章的手腕,晦暗无神的眼珠转过来看着她:“军中暗线曾言及梁月海身边有位瘦小文士章先生,我一直便怀疑此人就是你,顾弘范在府中大设道场于你超度,棺椁之中压三块大石伪作尸身,岂能骗得过我?”
顾含章微微一怔,但见萧瑧忽然之间面容上泛起光泽,双眸炯炯如同往日,傲然神气尽现,她的心慢慢往下沉去,一时间又记起当年他黑衣白马迎风飒然的英姿,蓦地心中百味杂陈,万千思绪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萧瑧合眼安静了片刻,低声道:“我曾想,若是再见到你,我会说些什么?道歉?又或是恳求你的谅解?”顾含章怔怔望着他,他喘着气苦笑一声:“依你顾含章的性子,决计不会原谅我。”
“但我却想与你再喝几杯酒,再与你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顾含章要靠近他唇边才能听得清。萧瑧面容苍白疲倦,喃喃说罢,忽地睁眼惨然一笑挣扎着断断续续道:“我害死了二哥,如今竟叫我死在辽人手中,报应,报应啊!”
昏灯照着他如雪般苍白灰败的脸,几滴浊泪顺着眼角滚落,沾湿枕头;此时此刻,顾含章再难对他仇恨入骨,心里更多的是无奈与怜悯,谁不想鲜衣怒马富贵荣华,谁不想高居庙堂一呼百诺,但残害手足,囚禁父兄,如此换来的钟鼓馔玉,又何如能得长久?
萧瑧逐渐不再大口喘气,但气息越见微弱,眉宇间隐有灰黑之色,顾含章一惊,咬咬牙俯身在他耳旁轻声道:“你撑住,待会你二哥萧桓将便来给你治伤了。”
这一招果真奏效,萧瑧重又勉强睁了眼,模模糊糊地笑了笑,几不可闻地低声道:“莫非阎王可怜我,还让二哥来奈何桥接我?”断断续续说罢,已是气息渐弱,顾含章心中焦急,知道这办法只撑得了一时半刻,若是撑不到萧桓带着神医回来,总是有大罗金丹在手,也再救不活萧瑧。
正慌张之时,帐外忽有杂乱脚步声逼近,隐约听见成老军医惊讶地低呼了一声,厚重布帘猛地被掀开,黑衣竹笠的萧桓披一身风雪大步走进来,顾含章忙迎上去帮着摘下斗笠,却见萧桓神色沉重,立即心中明白,这神医怕是没有找到。
她跌坐回榻旁木凳上,看着萧桓一步步走近木榻,忽地鼻中一酸,伏到萧瑧耳旁轻声道:“四殿下,你瞧瞧是谁来了?”一声四殿下,往日骑马放筝的悠然岁月如走马灯一般在顾含章脑中闪过,但见眼前榻上的萧瑧面如死灰形容枯槁,已是回天无力。萧桓慢慢走至榻前立定,冷峻面容上虽无任何波动,虎目却已隐隐泛红,他来回奔波两天三夜不曾找到神医,神情憔悴疲倦,眼下又添了一圈青黑,昏黄灯火一照,更显冷峭沉郁。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萧桓的脚步声,萧瑧慢慢地睁开眼,黯淡无光的眸子转了转,模模糊糊地看见榻前立着的高大身影,目光迟疑了下,勉强张了张口,萧桓上前一步蹲下身将耳朵凑近他唇边,只听得他声如蚊蚋,微弱笑着道:“二哥,你不怪我了么?我如今来陪你了,你慢些走,等等我……”他忽然一睁眼,剧烈地喘起来,拔高声音道:“二哥,二哥!”
如同回光返照一般,萧瑧竟然抬起了手向前用力伸长,似乎是要抓住什么人,萧桓虎目一黯,伸手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掌,萧瑧竟慢慢地舒展了眉宇,唇角犹留着一丝微笑,头一偏,断了气。
祈盛二年腊月十一,太子萧瑧率万余将士大败辽军于呼伦齐草原,活捉主将洪锦,俘获辽兵三千余,缴获长管火炮三门,其余刀弓马匹不计其数,辽军全军覆没;
祈盛二年腊月十四,太子萧瑧重伤不治,卒于大齐军营中军帐中。
祈盛二年腊月十六,原征西将军梁月海重掌帅印将旗,率兵直取南疆庆州,助前南疆王之子卓勒齐平胡烈尔父子之乱,南疆始定。
祈盛二年腊月廿九,梁月海率征西军折回大齐境内,强过十数州县取道东陵王平靖府,摘征西军旌旗,悬挂神武将军秦王大旗,与平靖府五千海防人马汇合,挟雷霆之势攻下数座城池,直逼上京城最后一道防线,北六省。
过了元月,冰雪的天气便少了许多,但因往北行军,又与东陵王平靖府地界的湿暖天气大不相同,顾含章刚换下厚重棉袄不几日又得穿回去,心中实在不大乐意。萧桓亲自取了狐皮大氅将她裹好,吩咐左右将官看好小红马不得让它四处乱跑,梁月海随行在后,素来温和平静的脸上添了些笑意:“章先生的马就如章先生的性子,束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