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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桓默然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在马背上轻轻哼了一声,顾含章微讶,低声问道:“怎么了?”萧桓摇了摇头,抬眼看着前方悬了大红纱灯的秦王府,低声道:“到了。”
小厮清风与老管家赵得四早已在门前候着,萧桓抱着顾含章下了马,将缰绳交给清风,牵着顾含章的手进了府去。两人各自沐浴清洗后,顾含章在房中总也等不到萧桓,披了外衣慢慢走到书房去一看,他果然在书房内端正地坐着。案前点了盏纱灯,灯光将他单薄的里衣染上了一层昏黄。顾含章在门前立着悄悄打量着萧桓,平日里他虽然少言,却不像今天这般沉闷严肃,自太和门出来他便一直极沉默,她猜不透他心中想些什么,不知为何竟有些慌张。她几次张了口想唤他,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只立在门前默默看着他。萧桓不经意抬头,见她俏生生立在门外,也不惊讶,低声道:“怎么不进来?”她迟疑了一下,笑了笑道:“我只是来看看。”她转身欲走,萧桓唤住她:“含章。”
若非周围极安静,顾含章会以为他唤的是别人的名字,她稍稍一惊,折身踏进屋里去,果真见他微蹙眉宇,神色肃然地望着她。“怎么了?”她心中有些不安,却还是笑着走到他身旁去。平王谋逆之事以来,最震惊担忧的莫过于萧桓,毕竟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萧瓒。
“含章,富贵荣华于你可是重要之物?”萧桓忽地沉声问道,顾含章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她震惊地望着萧桓,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容错认的严肃。她怔了许久,涩然道:“含章虽是顺着父亲的意思嫁给了殿下,攀龙附凤却不是出自含章的意愿。”
她忽地又生分起来,萧桓面色一沉,知她误解了他的意思,伸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到身侧坐下,直视着她坦然的明眸道:“若是秋后立储,父皇选中的不是我,你会如何?”
这是大婚以来,夫妻二人头一次推心置腹地谈话,顾含章片刻之前因误解所受的委屈忽地烟消云散。“立储之事本就勉强不得,何况我也从未期许过。”她笑了笑坦诚道,“若是父皇所选不是殿下,我甚至有些窃喜。”萧桓锐利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幽深的眸中倏地闪过异样神情:“为何?”
屋中蓦地安静了,顾含章起身立到萧桓跟前挺直了肩背从容地望着他,寒星一般的明眸比平日更增几分光彩:“我所期许的夫妻,必定是同进退,共荣辱,不求地久天长、同衾共穴,但求此生一心一意相待。”她停了片刻,蓦地便浅浅一笑,低声道:“储君将是今后这大齐的帝王,身旁必定缺不了三宫六院、粉黛三千,因此,我并不希望父皇选中殿下。”
一口气将积在心里多日的话说出,顾含章顿觉释然,萧桓却只是深深地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沉沉笑了:“含章,你果真想得太过简单。若是父皇偏偏选中了我,你又将如何?”顾含章被他眸中复杂的神色震慑住,长吸一口气凛然道:“我会让殿下眼中只有我一人。”
我的眼中只有你,你的眼中也只能有我。她在心里暗暗道。
萧桓终于不再发问,凝重一整日的冷峻面容逐渐和缓了神色:“含章,我会如你所愿。”他说罢,竟微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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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谋逆之事耽搁了多日,顺钦帝忽地下诏革去平王爵位,将萧瓒贬为庶民,幽禁京郊观兰别院,平王府上下百余人除萧瓒的一正妃两妾室以外全部遣散回乡。张全胆战心惊当着百官的面宣读完圣旨,堂下已喧闹如同集市,虽没有人敢质疑这份圣旨的出处,张全却已偷偷觑见几位皇子的脸色都变了。
消息传回秦王府,顾含章一惊,手中的书啪嗒一声落了地,小厮清风憨厚不会看人脸色,犹低了头在一旁道:“张全公公宣读完圣旨,又将殿下召进了昭阳宫,不知皇上对殿下说了什么,殿下出宫时脸色极难看。”他这几日跟着萧桓进出宫,与宣德殿前的几个太监混熟了,才打听得这些事来,只是昭阳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张全,再无旁人知道。
颐儿朝清风使了个眼色,蹲下地捡起书扑去书页沾上的灰土,强笑道:“小姐莫要担心,皇上可是最赏识秦王殿下,不会有什么事的。”清风难得地开了窍,跟着一起点头道:“是是,殿下征战沙场,为咱们大齐杀胡虏、驱蛮夷,立下赫赫战功,谁人不知道神武将军秦王殿下的威名,皇上岂会自毁长城?”
清风越是安慰,顾含章越是胆战心惊,颐儿瞪了清风一眼,将书重新放上书案想要岔开话题说点别的,顾含章忽地立起身问:“殿下现在何处?”“书房内处理军务。”清风愣了愣,咧嘴笑道,“西南边关有急报送到,因此殿下径直去了书房……”
西南军报?顾含章一怔,西南边陲自她入关后已安定了十余年,当年齐辽那一战两军折损兵将均逾万,各自退回关内休养生息,没想到多年后硝烟又起,怕是再难轻易平定。她无暇细想,出了门直往书房去。
萧桓在案后拆了边关来的火漆军报,眼角瞄到窗前湖蓝身影一闪,还未抬头,顾含章已踏进门来。已是仲夏时节,窗前的翠柏被移走,午后的日光便笔直地落进屋内来;天气闷热,即使是书房窗门洞开,热气仍旧蒸腾在屋内不散,顾含章一进门,热浪扑面而来。萧桓草草扫了一眼手中的公文,这才抬起头眯眼看着立在案前的顾含章,沉声道:“不是在房里看书,怎么到书房来了?”
顾含章在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分毫的异样,再往下看,是他微敞着的衣领,萧桓怕热,她是知道的,书房内犹如蒸笼一般,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坐得住的。她叹了口气,转到案后牵起他的手,微微笑道:“天热,看你出了这许多汗,去洗一洗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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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桓在隔壁浴间稍作清洗,将满身的淋漓大汗冲去了,正要伸手去取屏风上的换洗衣裳,顾含章转进屏风后面来,踮起脚尖勾下衣物,亲自服侍他披上,又取过一旁木架上的帕子来将他发尾不断滴下的水珠吸干。“忙了大半日,歇会罢。”她笑了笑,拉着他到窗下绣榻旁趴下,绾起衣袖轻轻给他揉捏肩膀。
窗前的一株香樟长得枝繁叶茂,遮去了大半的日光,偶有清风拂来,凉爽清新,比一墙之隔的书房不知凉快了多少。萧桓卧在榻上不作声,顾含章也不多问,专心致志地轻捶他绷紧的双肩,直到他逐渐放松下来,她才将手移到他颈后轻轻揉捏。萧桓的颈背因常年日晒而略显黝黑,各处的肌肉都绷得极紧,似乎在这安宁静谧的氛围中也仍旧蓄势待发。这是一具常年征战沙场、穿梭刀光箭雨的强壮身躯,那宽厚肩背之上每一条丑陋的疤痕,每一处狰狞的旧伤都是男儿的勋章。
顾含章情不自禁伸手去轻轻抚过横过萧桓左肩的几处伤疤,那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伤,长长一条自左肩蜿蜒而下直至背脊,很容易猜到必定是大刀或是长剑这样的兵器才能划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