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奔波,终于过了大齐最南的几座城池到了大齐与南疆边界处,前些日子南疆王被扣上京,边关局势紧张,两处军队时有冲突,这几日南疆王得以归来,两军各自退了十里地,重开了边关大门互通商道,楼湛一行人接着这机会过关进了南疆境内,走了半日不到,道旁树林里忽地奔出一队人马来迎接,领头的汉子一双灰蓝三角眼分外眼熟,顾含章被哈琦亚强拉下马车,刚站稳了,一眼望见那高头大马上的人,心中大吃一惊。
那汉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跃下马背来恭敬地朝楼湛行礼,楼湛哈哈大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背,两人互相捶打几拳,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南疆话,顾含章隐约听见 “秦王萧桓”四字,其余便是一字也听不明白。
只是她顿时明白了一件事,透露她行踪的便是这三角眼汉子。
当哈琦亚推搡着她进了楼湛住处小楼后,她更是大吃一惊,竹楼前一座竹编秋千架上坐着一位高鼻蓝眸、肤白娇艳的少女,正是原先在客栈内遇见的少女碧纱。
竹密夜风骤(本章补完)
秋千后人影一闪,碧纱的随侍婢女纤儿走出来低头恭敬道:“少主人,小姐坚持要在这里等少主人,奴婢怎么劝也不听。”楼湛蓦地目光温柔了几分,走到秋千旁轻抚着碧纱的黑发低声哄了几句,碧纱依旧是不做声,却是将脸贴在楼湛掌心蹭了蹭,温顺地由着他打横抱起回了屋去。纤儿犹豫着回头略略抱歉地看了顾含章一眼,低了头快步也跟上走了。
“出了大齐北六城,各处都有我们的人,你当真以为逃得掉么?”哈琦亚在顾含章身后大力推了她一把,嗤地笑道,“恰好三哥他们也在那客栈,你就是插了翅也飞不掉。”她好一阵冷嘲热讽,顾含章默然无语,许久后低声问道:“这碧纱小姐就是楼湛的妹子?”
哈琦亚难得听她主动开口说话,倒是吓了一跳,听着顾含章嗓音清润悦耳,不知比自己这沙哑破锣般的嗓子好听多少,不由得又妒又恨,冷笑道:“碧纱是卓勒齐手心里的宝,谁也碰不得。”她上上下下打量顾含章几眼,哼一声道,“你在他心头恐怕是连碧纱一根眉毛也比不上。”
顾含章冷冷扫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她,她越发地恼火,半拖半拽地将顾含章推进竹楼旁的矮屋内掩了门上了锁,楼前立着的两个汉子立即过来守着,陪着笑道:“什么人惹恼了我们的哈琦亚妹子了?”哈琦亚哼了一声瞪了矮屋一眼,吩咐两人看守仔细,掉头走了。
屋外没人出声了,屋内更是安静,竹屋四处的窗都被钉死了,只留得朝南竹墙上半人高处五六寸见方的一个通风口投了亮光进来,顾含章借着这光亮略略看清了矮屋内的陈设,一床一椅一几,都是翠竹制成,淡淡地透着一股子竹子的清香。她镇定地在竹床上躺下闭眼休息了片刻,忽的想起那安静流泪的少女碧纱,不由得叹了口气。楼湛所言不像是假,但她心中又极不相信堂堂大齐秦王当真能做出这等丑事。若是她能逃出此地,她定要向萧桓问个明白!
天色逐渐黑了,门外守卫的人换了几拨,来送饭的是个说大齐话的汉子,顾含章在屋内瞧不见他的相貌,只听得他在竹屋外与两个看守的人打着哈哈说笑了一阵,这才摸锁匙开了门。他提了桐油灯进来,满屋顿时亮堂,顾含章稍觉不适拿手往眼前挡了一下,倏地看清他乌黑的眼珠子,心里咯噔一声。那人方脸高颧骨,是大齐人的长相,再细细瞧去,身量高大膀粗腰圆,更是大齐北地人的身量,南疆也有不少大齐人混居此地,但多是矮瘦的南人,这样高大结实的大齐汉子很是少见。
屋外的守卫还在撺掇他喝酒,这汉子朝顾含章眨了眨眼,回头笑骂道:“好你个乌弥尔,别尽是自夸海量,过几日老子闲了,找你拼一场,看谁先倒下。”屋外的守卫嘿嘿笑了几声走开了,这汉子余光一扫门外,迅速将一个小小的布包塞给顾含章,低声道:“龙泉三尺寒光远,赤兔千里大漠遥。”
这是顾弘范书房内悬挂的一幅字画,寻常人并无机会见到。顾含章一惊,连忙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是一支银簪,与她前些日子当掉的那支原是一对,元夕夜她发间簪的是银凤,这布包内的是鸾钗。昔年她爹顾弘范与她娘柳梦蝶定情,一人执银凤,一人执银鸾,她娘故去后,那银凤便传给了她,而鸾钗则一直都在她爹顾弘范手中。
既手执鸾钗为凭,又知晓御史府书房内字画内容,非顾弘范身边黑衣卫莫属。顾含章心念陡转,不知是喜还是悲。
“小姐受惊,属下来迟了。”那汉子抱拳低声道,“只是此地守卫森严,属下一人恐怕……” 油灯光照在他方正的脸上,光影忽明忽暗,他面色惭愧道:“恐怕只能等秦王殿下明日出城赶来……”
顾含章轻轻摩挲手中的银簪,忽地打断他:“我爹近日可好?”他怔了怔:“大人一切安好,只是担忧小姐安危,食不下寝不安已有数日。”顾含章默默点了点头,他又低声道:“秦王殿下已赶至平州城,属下这就混进城内去禀报殿下。”
他躬身欲退下,顾含章轻声唤住他:“进城之前替我做件事罢。”那汉子愣了一愣,她面容沉静,分外镇定地微微一笑,缓缓地转过身去伸指朝油灯比划了下,他顿时明白她的意思,瞪圆虎目惊讶地望着她半晌,面上一阵犹豫,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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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起了大风,到三更时西南角几间木屋忽然失火,大火借了山中风势越发猖狂,将四周几处竹林也燃起了,烧红了半边天;轮值守夜的人半夜里去茅厕出恭回来,捂着肚子刚走几步,一抬头望见不远处冲天的火光,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大呼失火,惊动了这隐秘山坳中的所有人。山坳中竹林连片,木屋成排,枯竹干木在火里烧得毕剥直响,那火势乘风越烧越猛,直向中央竹楼处扑来,静夜里骤然间人声喧闹,四处皆是杂乱脚步声与惊惶呼救的声音,乱成一团。
顾含章镇定地坐在小几前等候,屋外一阵嘈杂声过,门外的铁锁咔嗒一声开了,哈琦亚怒气冲冲地大步跨进门来骂道:“你这灾星,刚入了谷就引了这大火来。”一袭火红衣裙在灯影中一闪,人已经到了跟前,伸手扣住顾含章的手腕狠狠一拽将她拉起身来,灰蓝明眸中妒恨之意灼灼:“卓勒齐当你是宝,我倒是恨不得你就烧死在屋子里头!”
“对不住,我并不想死在这里。”顾含章反手拧过哈琦亚的手臂,袖中银簪闪电般抵到她喉间,低声道,“噤声,带我出去。”她长年练习骑射,力气比寻常姑娘大,哈琦亚挣脱不开她的手,也不敢随意乱动,垂眼看向颈间发着寒光的银簪,恼恨地瞪向顾含章:“你……”
顾含章在她耳旁从容道:“我若是不在了,没人再同你抢卓勒齐。”她临时想到这主意,权且一试,哈琦亚却当真眼一亮,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顾含章失笑,学着她的口气低声道:“你当卓勒齐是宝,我却巴不得再不必见他。”
哈琦亚偏首瞪了她一眼,大声吩咐屋外的守卫去帮忙救火,待门外几人的脚步声去得远了,两人才小心翼翼地挪出门来。顾含章不敢大意,左手扣紧哈琦亚手腕,右手中的银簪不离她的喉头,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谨慎小心。屋外火势极大,来来往往的人都匆匆忙忙奔走着取水救火,谁也没有太注意到沿着竹林往外走的顾含章与哈琦亚。
两人悄悄摸到了山拗口密实竹林前,顾含章心头松了一口气,收了银簪将哈琦亚往来路一推,低声道:“多谢。”哈琦亚蹬蹬后退了两步,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