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主子有些嗜睡,换作从前这个点应当都洗漱完准备用早膳了。
卫凌叹了口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时候就爱睡懒觉,宫学的夫子都到书堂了,人才揉着眼从床上爬起来,就这还得是千哄万哄出来的。
走到榻边,见呼延云烈睡面朝里睡在外侧,卫凌轻声叫了句“主子”,半晌无人反应,只得蹲下身来,手拍着人的背哄道:“主子,再不起来错过了早朝,谏官又有得吵了。”
仍是没反应,手下的温度还有些异常。
卫凌眉头一皱,伸手将呼延云烈翻过来,一眼看见人紧锁的眉头、红得异样的脸庞,连忙伸手探了探额间的温度,心道坏了。
“来人!”卫凌言语焦急地朝外边喊到。
刘胜随即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捧着水盆、白巾的宫人。
本以为是要伺候洗漱的,却见平日里稳重如山、刀枪不入的卫大人正神色慌乱地望着他,一只手还攥着王上的衣袖,不等他询问,便听见卫大人急道:“快去宣太医!”
刘胜心头咯噔一下,知道这事大了,片刻不敢耽搁便亲自去找了太医。
王上近来身子不佳,自齐阳回来后小伤小病不断,他守得夜多,常常听见王上的寝宫里传来连绵不绝、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太医开了许多药膳方子都不管用,唯有药酒能指镇定一二,但酒饮得多了又犯头疼,顾得上一边便顾不上第二边,于是只得忍着,无旁的办法。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早有传言,说王上攻赵那回被刺,损了心脉,又在齐阳被剧毒所伤,根基已毁,不仅再难根治,而且…将损阳寿。
新国才立,余孽尚存,更别说隔岸观火、蠢蠢欲动之辈,呼延氏中真正站在王上一边的也只有锡和将军与浔将军,齐阳一行还折损了隆将军。呼延岷早就蠢蠢欲动,只盼着王上真有不行那日,便扶持平襄王上位,自己代理朝政,做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唉,人人都艳羡王权,殊不知真要做明君,那便是一身交付与国,再难脱身。
他从前是齐国宫里的奴才,经营多年也没谋到个一官半职,后来看开了,寻了个对食、收了个养子好生过日子,未曾想差点被拉去殉葬,若不是王上开恩赦了降服的宫人,他现在早就脑袋搬家了。
人人都道呼延王冷血残暴、肆意杀伐,殊不知历朝历代又有几个征伐之人真能做到不杀俘虏、不屠败城百姓以警慑世人的?
人在高处不胜寒,身处王位则更不能存凡心,他活到现在这个年岁,看了三任君王,实实在在地这么认为。
但王上,却是动了凡心。
罢了,这些都轮不到他个做奴才的思量,他能做的不过尽忠尽职,守好奴才本分。
刘胜没有声张,请来信得过的太医,进了王寝便看见卫大人已经扶着王上坐起来了,他的手按在王上额间轻揉着,王上半瞌着眼,面上些许苍白,是掩不住的病态,但嘴角的笑意却是一刻未消,直至太医告辞了,仍是望着卫大人,片刻都没挪开眼。
当日的早朝呼延云烈还是强打着精神去了,毕竟三天两头地病难免叫人起疑心。
卫凌算着时候送呼延云烈上朝,又算着时候从暗卫营回来接呼延云烈下朝,而后盯着人用膳、吃药。
呼延云烈自是乐得卫凌管他,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卫凌每每用手去探他额间的温度,他都仰着脸,笑望着人,君臣之间仿佛颠了个个儿。
是故,五日之后太医说王上病愈时,呼延云烈不仅气色比往日好了许多,人也盈实了些。
人一好,便爱折腾,呼延云烈说什么都要拉着卫凌去跑马。
卫凌拗不过,谁叫他在人病中心软,就这么答应了,也是怕呼延云烈大病初愈就去跑马容易出事,只得一同陪着去。
过些日子就要秋猎,马场上如今可热闹得很,马官正领着一众人试马,选出上乘良驹供秋猎用。
呼延云烈没让人通报,原本就是想寻个轻松的地方同卫凌相处。卫凌这人古板,平日里就知晓习武听令,做了副营首之后更是成日待在暗卫营中训人,全然没自己的日子过。
两人在一块也总是大眼瞪小眼,除了公事都不知能说些什么。
实则他也不知该如何与心爱之人相处,除了赏赐他也想不出哄人开心的法子,旁敲侧击问过刘胜,说不如寻些二人喜好之事做。
他想了许久,何谓“二人喜好之事”?抱卫凌时二人应当是合拍的,但事后卫凌总是一副羞愤难当的模样,看得他心中有愧,应当算不上“二人喜好”,充其量是他“一人喜好”。
那便只有跑马了,他和卫凌二人都爱马,小时候在草原上时,一得空他便央着卫凌带他去马场。卫凌总怕马性烈伤着他,必得自己骑着遛过一圈才能换他上马。
思及此,呼延云烈又是一阵心痛。
那样心心念念都是他的人啊,他怎么信了人是叛徒,对他下死手凌虐…
他欠卫凌的,怕是此生都还不清。
“主子,可是身子有不适。”卫凌看呼延云烈脸色不佳,牵着缰绳的手一紧,“要么今日作罢,还是等身子好些再来。”
“不必”呼延云烈固执道,他当下就要同卫凌跑马,唯有做些从前亲密无间时做过的事,他才能劝慰自己卫凌的心还在他身上,还没全然视他为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