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曲身勉强从洞中钻过,一到院外便立刻舒展身体,口中不出意外地呕出一滩血。他又伸手摸了摸右肋,果然短了一截,碎骨不知扎在了何处,然而现在他也管不了这么多,只匆匆咽下喉中的锈水,马不停蹄地朝郊外奔去,嘴唇泛白,神情却丝毫无异。
采石场守备松散,入口处仅有两个守卫轮值,用作建造围栏的木桩更是不少已经腐烂断折,若里边的犯人要逃,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但他们不会逃,因为禁锢他们的不是牢狱,而是他们亲手给自己系上的枷锁。
段刻到采石厂天还没亮,他熟练地翻过木桩,却没有直奔草房,而是往守卫那些人下榻的地方去。
他的身体已濒临极限,光是行走都十分勉强。脚下步态虚浮,口中喘着粗气,身体明明受了重伤,却又强撑着连夜奔袭,如今没有倒下已算稀奇。
扶着累起的石堆闭了闭眼,歇了一会儿后,还想再走,身后却忽然出现人的气息。他防备心极重,若不是重伤至此,断不可能被人偷了空子。
段刻佯装不知,正等待机会出手,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为什么要回来?”
段刻身体贴着石堆艰难地转身,他看向卫凌,皱眉道:“你想死吗。”
为什要跟过来!
卫凌不顾段刻威胁的目光,走近道:“若你想回来,大可直接同我说,何必勉强自己。”
段刻一走,他便猜到他应当是往采石场去了。毕竟凭他伤得这么重还能飞檐走壁,逃出采石场应当更是轻而易举。然而他在宁愿在那受尽非人的折磨也没走,必然是那有他牵挂的东西。
于是他牵了一匹马直奔郊外,如今看来,他确实是猜对了。
“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带上你的人,赶紧滚。”段刻呵道。
卫凌不管,径直走到段刻身边,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到他面前道:“我们来此布医,病人没好全,我们便走不得。”
段刻没接药丸,他盯着卫凌的眼一字一句道:“趁能走的时候赶紧走,这里的人不值得救。”
说完转身便走,未曾想被卫凌一把拉住:“众生平等,无人不愿求生,无人不愿被救。”
段刻闻言一震,却很快回过神来,冷言道:“世道艰难,趁早收收你这一文不值的菩萨心肠。”
这种人被保护得太好,尚未见过人间之恶,才存着这般天真的念头。他会被这世道吃了的,段刻看着卫凌眼中的赤诚与无畏,沉寂多年的不由地揪了一下。
“世道艰难,才更需菩萨心肠。”卫凌不顾段刻的威胁,伸手捏上他的下巴,对方条件反射掐住自己的手腕,待反应过来,却又瞬间松手、卸下防备,卫凌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另一只手继续将药丸送到他唇边。
段刻干燥开裂的唇瓣触及到卫凌指腹的柔软,他鬼使神差地动了动唇。
卫凌将药丸推入他口中,淡淡道:“你要多喝些水,嘴唇都开裂了。”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替段刻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又将帕子叠好亲手给他围住口鼻,“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去,等你做完就回去治病。病好之后便来去自由,要去哪我都不会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