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别说,从前总觉得你那些规矩烦人,条条框框束缚着,外面行军打仗的,时机万变,哪来那么多心思,这一行下来,倒觉得你那些规矩定得挺好,不是从前那些督军,光一瓢的嘴上功夫。”
说话间两人抄近道进了御花园。
离开的时候还是满池的荷花还是含苞待放,回来的时候已是一池花色。夏风拂过池面泛起几圈涟漪,顺着涟漪晕开的方向,他抬眼望去,撞入一双熟悉的黑眸中。
心头猝不及防地跳了一下。
卫凌默默地将眼神收回,不卑不亢地迎着前边浩浩荡荡一行人走去,直至呼延云烈身侧的白梓朝他行了一礼道:“卫大人。”
呼延浔想拉着卫凌给呼延云烈行礼,顺便好好数道数道这两月的艰辛。好吧,他是存了点私心,他就想在家歇几日,毕竟看着势头,大概过不了多久又要出远门了,想当初隆子云在的时候
想到隆子云,呼延浔的目光也黯淡了些。
罢了,没什么想头,人都不在了,这担子可不得他来扛吗。
卫凌脚下没停,仿佛没看见呼延云烈一般,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身而过。
冷硬的铠甲与龙纹锦袍短暂相触,透过衣料的凉意转瞬即逝。呼延云烈藏着袖间的手将将抬起,便已放下。
眼角微弯泛起的细纹也随之抹平,他强忍下去追卫凌、将人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对着呼延浔道:“起来吧。”
呼延浔看了看卫凌走远的方向,又看了看呼延云烈,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可是个比卫凌还不会说话的,到时候弄巧成拙,把两个人越劝越分了可咋办。
呼延云烈看出了呼延浔的窘迫,摆手道:“罢了罢了,先去把衣裳换了。”
呼延浔如释重负,正要走,却又听呼延云烈问道:“你们这一行伤亡如何?”
呼延浔再傻也知道呼延云烈这一句问得是谁,要不然每日的战报都是快马加鞭呈到都城的,呼延云烈怕是比他都知晓这两月的战况。
“伤亡不足百人,还多亏了卫凌卫大人的计策啊哦对了,就说卫大人也是武力超群啊,有一夜我们偷袭敌营,卫大人打得头阵,真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以一敌百,两月下来也就受了些皮外小伤,路上便都好全了。”
那日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卫凌周身气场全开,光凭气便震倒了周遭十几个人,把那些个匪徒打得呼爹喊娘,好不痛快!
“那就好。”呼延云烈口气淡淡的,“卫凌能打下功绩,倒不枉陆言白卸了相位,保他做骠骑将军了。”
“是啊是啊”呼延浔刚要奉承两句却忽然反应过来,“王上方才是说”
“陆大人要举荐卫大人接替隆将军的位置做骠骑大将军,王上高瞻远睹,为防二人结党营私,让陆大人在保自己的相位与保卫大人做将军之间做个抉择,陆大人选了保卫大人,因而卫大人如今也是骠骑大将军了。”
白梓知晓呼延云烈不喜多言,便代为解释了一番。
这一番话着实让呼延浔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他想问的可太多了,只是眼下并非好时机,抿着唇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白梓的说法,先告了辞。
卫凌先去军机处述了职,婉拒了庆功宴,正欲去宫里的住处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一番。
他去齐阳前便在宫外置办了一间宅子,早就想好了往后不在宫中住了,若不是齐阳那边的事出突然,他大概早就搬出宫去了。
然而,脚还没踏出军机处,就被人叫住,恭贺他坐上骠骑大将军的位置。细问之下才得知那日朝堂之上的事,当即便要去找陆言白,让他收回自己的抉择。
他不愿做什么骠骑大将军,陆言白也不该卸了太宰之位。
等他到了陆府才知道,陆言白已经随许明山走了,二人游山玩水已有半月,行踪不定,一时都不知要上哪找人。
这些便够荒唐的了,然而还有更荒唐的。
如今的太宰,是白塞。便是那个当年叫呼延朗儿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白塞。
而白塞,与白梓是远亲。
饶是卫凌在军中的两月,听了不少呼延云烈为白梓做的荒唐事,可他竟没想到,呼延云烈能肆意妄为到如此境地。
他心中还有这天下吗?他还知晓自己是个王吗?
卫凌冷下双眸,气势汹汹地往御花园去。
呼延云烈与白梓还在园中,歇在一处凉亭中上赏花,远远可见白梓从坛中倒出一樽酒呈到呼延云烈跟前,被其接过,一饮而尽。
白梓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刚要回头便被人扯了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卫凌一把躲过呼延云烈手中的酒樽,放在鼻尖稍一嗅闻,浓烈的酒味中川楝子的味道不需细辨便可闻出。
卫凌压下心头的怒意,将空酒樽砸在石桌上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要事同王上禀报。”
呼延云烈随意地瞥了眼刘胜,刘胜识趣地会招呼众人退下,见白梓有些不情愿,小声在其耳边劝了几句,将凉亭留给二人,众人退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去了。
呼延云烈与卫凌对视着,二人都在等着对方开口,僵持之下,终归是呼延云烈先认了输,叹了口气道:“走的时候不打声招呼,两个月间一封书信也没寄回来,一回来就用这种仇人般的眼神瞪着我,卫凌,你倒是真与从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