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也会想起从前飞檐走壁、舞刀弄枪的日子,他这一世虽然注定为别人而活,但终究练了一身好武艺,别人抢不来也夺不走。
习武二十余年,这是他这一生做得最久的一件事,比和主子在一起还久…如今也失去了。
卫凌感觉胸口发闷,有些呼吸不上来,他在水中直起上半身,眺望远处的景象,湖泊的尽头是连绵的宫墙,宫墙外边他去的不多,通共也就十几次吧,不过是些市井商铺、吆喝叫卖声…无比寻常,却让他莫名心安。
他有时候不禁会想,若他娘当年没有离世,若他没有被卖去做暗卫,若他没有来齐国,若他没有…遇见主子,这一生又会怎样过呢?
若有幸生在太平盛世,或许就会同那城中的老百姓一般,开一间商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女人,早年在营中受训,为了让暗卫清心寡欲,他们都被要求服下了压抑欲望的药丸,至今他也没真正试过,有需要时用手便解决了,所以不见得会娶妻。
其实一个人过也未尝不可,这些年他都习惯了,像他这样的人,生来便不祥,恐怕无人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罢…不然为何爹还有主子都将他抛下。
若是生在如今这样的乱世,那便还是习武,但大概不会再做暗卫了。来世他想为自己活一次,做一个征战沙场、挥斥方遒的将军,守得天下安稳,让这世上少一些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黎民百姓…
罢了,事到如今都没什么好想的了,这一世,这一条命,就算还了主子少时的恩情,若有来世,但愿…能换个活法。
卫凌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埋头入水中,待眼睛适应湖水的刺激后,潜入湖底继续找那个扳指。
湖底尽是淤泥,淤泥里边藤蔓交错,林华亭原本是用来在夏天赏荷的亭子,然而眼下才开春,荷花虽没长出花苞,但下边的藤蔓倒长出了不少,卫凌便顺着这些藤蔓间的缝隙摸索,想着能不能在其中找回扳指。
到了夜里,水中的景象是一点也看不着了。
卫凌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痛,甚至能感觉到到血液像带刺的针一般在经脉里肆意横行。
这期间,刘胜也来劝过卫凌,说找不着便算了,去和王上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
但卫凌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这事放在别人身上是不是真的服个软就能过去,但放在他身上段然不会,主子对他,一向不会宽恕的,找不到扳指,等着他的只会是更为严厉的责罚,以他目前的状况…
他不想死在刑房里,死在那儿,连尸体都要被野狗分食。
刘胜看劝不动卫凌,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给了他留了一只小船,再三告诉他,找不着便算了,随后便离开了林华亭。
卫凌一直找到后半夜,万籁俱寂,连蛐蛐的叫声都没有,湖面上倒映着半轮明月,泛起一点涟漪。
忽然,一个人破开水面,露出半个头,隐在水下的半身不停的挣扎,手拍打在水平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无比响亮。
方才,卫凌在藤蔓间一寸寸地摸索,关节处的剧痛让他的行动变得十分缓慢,从林华亭开始他找遍了方圆六丈内的水域,却没有任何扳指的踪影。
夜里太冷了,受寒毒侵扰的身体实在扛不住,他打算会岸上休息几个时辰,等太阳出来再找,却在往回走的途中踩到了一个圆环状的东西。
卫凌:下辈子才不追着你跑!哼!
第46章
卫凌连忙潜入水中,东西卡在藤蔓之间,拿出来有些难度,一口气的功夫就快用尽,窒息感袭来,但卫凌没敢松手,他忍着肺部的不适感继续使劲,那东西似乎是卡在几根加错的枝蔓之间,天色太暗他着实看不清楚,只能腰下使劲,想要踢开纵横交错的藤蔓。
湖底扬起一阵泥沙,卫凌口中吐出最后一点气。终于,那东西被他从枝蔓上拽下来,时间刚好。
然而当卫凌试图在湖底站稳、将头露出水面时,却发现脚腕被藤蔓缠住了。
他整个人倾倒在水中无法保持平衡,呼吸全乱,混浊的湖水争先恐后地灌入他喉中,引起阵阵咳嗽,他拼命地挣扎,手脚不受控制地拍打水面水面,在积极的深夜发出“哗啦”的诡异响声。
卫凌感觉肺部就要炸开,鼻腔和喉头忍不住地收缩只是让他呛入了更多的湖水。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这些年来病痛反复,身在异国命如草芥,如今又被主子厌弃…活着并不容易。
然而,当死亡近在眼前,他还是无法…淡然处之啊。
终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涟漪荡过水面的半轮明月,好像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哗”
卫凌破水而出,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喉咙中传来灶房里风箱拉动时的嘶鸣声。
气刚喘匀,便看见他飞快地往岸边游去,仿佛身后有野兽追赶。
直到上了岸,他才真正放松下来,趴在冰冷的地上喘息着,直到深夜的冷风吹得他浑身打颤。
卫凌将手里紧拽的东西放到眼前,月光的清灰透过上成的羊脂玉打在他浅色眼仁里,水珠滴滴答答落在脸上,唤回了一些神志。
还好,找回来了。
他把那个差点要了他命的玉扳指攥在手里,贴在胸口那个怦怦直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