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晚在医院,她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明白了为什么奶奶会说那样的话,明白了她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她。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奶奶的亲孙女。
褚天言在执行公务时受了重伤,被送往医院抢救。
手术室门外除了他们一大家子,还有父亲的同事,以及闻讯匆匆赶来的孔向明一家。
等待的那段时间,她看到了奶奶看向她时冰冷的眼神。那不是生气,是一种那时还是孩童的她也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眼神。
直到后来再回忆起那晚,她懂了那种眼神。
是厌恶,是痛恨。
甚至于当时,连陆佳也没有怎么理她。只有赶到的孔向明伸手抱了抱她,安慰着她,叫她别担心。告诉她爸爸不会有事儿的,随即叫来了孔远一陪着她。
十四岁的孔远一有着与同龄人不一样的沉稳,不聒噪也不乱跑,就一直守在褚一诺的身边陪她说着话。
手术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听到医生的一句“手术成功”,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时间太晚,陆佳让老太太先回去休息。老太太却死活不走,要等儿子出来,要等他醒来。
陆佳劝不动,只好麻烦孔远一的妈妈帮忙把两个孩子带回到他们家暂住。
可是老太太抱着坚持不住已经睡着了的褚一鸣,格外坚决的不让他跟褚一诺待在一起。
陆佳叹了口气,交代她在阿姨家要听话,让她乖乖一个人跟着去了孔远一的家里。
褚一诺是下了楼摸到衣服兜里的门钥匙才想起来,奶奶今天送褚一鸣上医院的时候太着急没揣钥匙,她便顺手拿了钥匙揣兜里跟着一起来了医院。
她怕奶奶万一明天回家没有钥匙进不了家门,便又折回去送钥匙。
也就是那个时刻,人刚行至到拐角处,就听到了奶奶不大不小却足够让人听清的话语:“佳佳,还是把一诺送走吧。”
她脚下一顿,怔在原地。
害怕被发现,她赶紧转身蹲在墙角边听着墙角那边奶奶剩下来的话:“我一直搞不懂你们,你们明明已经有一鸣了,为什么还要领养一诺?你们当初不打招呼,一声不响就把人给领了回来。行,事已至此,我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尊重你们的决定。”
“但是你也看到了那孩子,总是欺负一鸣,现在直接给欺负进医院了。还有天言,他当警察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事儿,可自从领了那孩子进门,小伤不断。现在呢,现在差点连命都快没了。佳佳,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孩子有心眼儿还不吉利,跟我们家八字不合。趁着天言还没醒,哪来的就把人送回到哪儿去,实在不行福利院也可以,算是妈求你了……”
“我没被送走。”褚一诺靠累了,干脆躺下来继续跟顾尧说,“我当时很害怕,我怕我妈真的会答应奶奶,所以我不敢听她的答案就走了。”
“那一刻我很无助也很迷茫,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是领养的。我竟然,不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我不记得我的亲生父母,我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一直生活在福利院。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她瓮声瓮气地笑了声:“然而你可能也想不到,我没被送走是因为褚一鸣那小子。”
仅仅只有七岁的褚一诺,尝到了一夜未眠的滋味。
害怕天亮,害怕电话响,害怕门铃声,害怕陆佳会突然出现在门口,要带她去某一个地方。
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际边翻出鱼肚白,看着旭日初升,看着崭新的一天的到来。
电话铃声还是响了。
是陆佳,一颗悬着心终究还是落入了深渊,她还是要被送走的。
她什么也没说,跟着孔向明去了医院以后才知道是褚一鸣睡醒了以后哭着闹着在找她。他看见了她,拉拽着她怎么也不撒手。
“我当时以为他脑子磕坏了。”褚一诺说,“但后来他恢复正常继续变本加厉跟我斗智斗勇的时候,我才相信他脑子没坏。”
顾尧又点了一根烟,明明灭灭的猩红闪烁在昏昏欲睡的暗色里,淬在他光明洞彻的眸色里。
“他脑子很好使。”他沉声道。
褚一诺翻身时十分认同地“嗯”了声,继续:“从那以后我收起了所有的小脾气,我把褚一鸣当祖宗供着,毕竟如果不是他的话奶奶应该不会当做什么都没说过,也再没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