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父亲面颊泛红,显然是喝了不少酒,此刻,他正眼神缥缈地注视着叶诧云和其妻子苏氏,只见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苏氏不着痕迹地轻抚着自家官人的后背,带笑拦下了他手中的酒杯。
顾莲芜悄悄看了一眼母亲,只见母亲面容依旧优雅,看向父亲的眼神却多了几分隐忍的苦痛。
小小的她一时间也没再说话,安静的咀嚼着盘中的珍馐,突然觉得,父亲和娘亲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一场满月酒,在无数的喜悦和祝福中落幕,有人欢喜,有人苦痛,而顾莲芜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才刚刚开始。
天气越发的热了,窗外断断续续的蝉鸣透过雕了芙蓉花的矮矮窗棱,扰乱了窗前少女轻愁的眉眼。
顾莲芜着了薄的杏子红的对襟单衫,懒懒缩在竹席上,纤手有些兴致阑珊地翻过桌上的一卷《浣花集》,微风穿堂,掀起薄薄书页中一纸绯色薛涛笺,其上还有清秀的簪花小楷字迹,是默了半阙的《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还是那样直白大胆的告白,倾尽所有爱恋,坚决而义无反顾。
少女突然有些羞赦,纤手忙不迭压住了那如同她心思一般的绯色薛涛笺。
看着精致的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和自己偶尔留下的批注,顾莲芜又突然心生烦闷,一把推开桌上的书简,有些赌气道:“整日里就是绣花扑蝶,琴棋书画,无趣透了。”
“小姐不如多学学女红吧?夫人好几次夸小姐有天赋,可别荒废了才是。”一旁的侍女笑着提建议道。
殊不知,得来的却是少女更为激烈的拒绝:“不学不学!整日里这般无趣地弹琴绣花,还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来得清净。”
“小姐,这般胡话可是莫要再说了,”丫鬟叹了口气转而眼珠一转道,“小姐莫急,再过一月便是乞巧,到时候淮河畔一定热闹非凡,可有的玩了呢。”
见顾莲芜露出颇有兴趣的神色,丫鬟笑了笑,继续道:“到时候怕是全淮安的贵公子都会前来,准备一会小姐的芳容呢。”
顾莲芜白了丫鬟一眼,眼睛亮起来,又缓缓暗下去。
“还有一个月……”
看着小小姐似是安分下来的神情,丫鬟宽心大放,转头去端小厨房冰镇的甜羹。
这夏日实在是难熬,得让自家小小姐降降暑气才好。
然而,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小小姐早已经不知去向。
撑了一叶小舟,顾莲芜倾身摇桨,一叶小舟使得满塘芙蓉向脸,两边开路,小舟很快消失在了顾府后院那接天的藕花深处。
正是盛夏,满池莲叶衬着荷花亭亭风荷举,风动,莲动,带来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幽香,清凉了一整个盛夏。
杏子红衫子的少女闲适地撑着船,调皮地剥莲蓬吃。
清新的莲子入嘴,化为清爽的甜香萦绕在喉头,久久不散。
又遇一叶碧色的成熟莲蓬,顾莲芜纤手伸出,正欲一把将那莲蓬摘下。
突然,莲叶深处横空出现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掌,抢先一步将那莲蓬折断,顿时引得顾莲芜眉头大皱。
顾家只有她一个本家女儿,娘亲重礼教,万不会如此举动,爹爹日理万机,更不必提,府上丫鬟各司其职,谁会在这时候来偷莲蓬?
神思翻转间,她眼明手快,一把抓住那只手掌。
“你是哪里来的偷莲蓬的贼?”
少女轻灵的声音让那手掌的主人似有片刻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