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揭开,顾莲芜瞥了一眼那小乞儿,殊不料,那小乞儿竟抬眼看了他一眼。
顾莲芜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她看到的是怎样一双眼睛,那样明亮,又愤世嫉俗的眼睛,带着一丝隐隐的讥诮,望着她,却又在一低头间,敛去了所有的锋芒。
顾莲芜突然有些委屈,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这样看过。
于是,她索性将气都撒在了那老滑头身上。
“凭你这般邋遢懒散,不修边幅,竟然会有姑娘愿意嫁你?”少女轻灵的声音响起,引起周围人哄堂大笑,显然是没想到这官家小姐,消遣起人来也是这般不留情面。
此话一出,少年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沉声道:“普通百姓,哪里能买得起和田玉配饰,他分明是偷的。”
顾夫人看了那小乞儿一眼,虽不满女儿先前大胆且不符合官家小姐的做派,却依旧示意旁边侍卫上前搜身,不过几下,果真搜出一块和田玉佩,呈上来一看,当即怒气更甚。
“你可知,这玉佩是谁的?”顾夫人怒极反笑。
“是……小民买给夫人……”那老滑头话音未落,便被侍卫一脚踹翻。
“偷盗之人还敢满口胡言如此猖獗,这分明是叶老爷的随身信物!”顾夫人厉声喝道。
此话一出,顾莲芜也愣住了,她没想到眼前这人偷盗居然偷到了自己外公身上,这可真的是出门不看黄历,撞鬼了。
母亲娘家姓叶,是淮安一带有头有脸的首富人家,母亲当年更是家中嫡女。
此话一出,那老滑头萎靡倒地,又惊恐地跳起来指着那小乞儿道:“是他!一定是这小乞儿偷的,才来栽赃陷害我,夫人明鉴呐!”
顾夫人皱眉,官宦人家出门非马即车,自家父亲这般被人偷去了随身携带的腰佩,定是又去烟花之地寻花问柳了,此事若是让母亲知道,免不了又是一番争吵,更何况自家官人是淮安百姓父母官,平日里最是清廉正气,如今老丈人这般拂了他的官威,定是又要惹出愈多是非。
于是她直接挥手,侍卫应声而动,直接让侍卫将那老滑头拖了下去。
顾莲芜看向那少年,兴趣突来:“你是如何识得那和田玉佩?”
小乞儿看着她,眼睛仍然明亮,那讥诮却淡了少许,并未多说话,只是端正地叩了个头便起身要走,连侍卫塞的银子也未接,单薄的身影透着不同于常人的坚韧,那样的执着,又是那样的让人心疼。
“倒是个有骨气的小子。”顾夫人淡淡道。
看着顾莲芜刚刚用手绢包扎住的手掌,顾夫人爱女之心顿起,索性香也不去上了,直接打道回府。
顾莲芜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心中悄悄泛起一丝涟漪。
这少年没在陌上,也未必足够芝兰玉树俊朗无双,却仍是让顾莲芜忍不住回头。
彼时,她还是娇贵的官家小姐,他是不知前路的流浪乞儿,一切的故事都还未展开。
又过去了两三月,天气逐渐热起来。
顾夫人的娘家叶府添了件喜事,顾夫人的兄长叶诧云膝下,新添了一对小小的孪生千金。
叶府上下都高兴坏了,尽管不是男婴,但叶诧云早有一子叶凌凡过了弱冠之年,已经外出游学,而顾莲芜这外孙女也大都住在顾府,甚少回来,如今有一对孪生女儿承欢膝下,自是再好不过。
五月初七一早,叶府大门已是宾客盈门,顾莲芜着了一身杏子红衫子,蝴蝶双钗挽发,清水芙蓉的小脸明艳不可方物。
此时,她正看着舅妈怀中的一对小奶娃娃,一脸笑意。
“好可爱的小娃娃!”
“莲儿若是喜欢,可以摸摸。”舅妈一脸慈爱道。
白嫩如玉的葱指点了点一个小娃娃的下巴,那懵懂的婴儿竟咿呀一笑,甚是惹人喜爱,顾莲芜好奇,又去逗另一个小奶娃娃,却看见那奶娃娃嘴一扁,声音细弱地哭了起来。
顾莲芜被这一哭一笑的两个娃娃弄得哭笑不得,眼见着舅妈哄安分了那哭了的娃娃,才悄悄吐了吐舌头。
“孩子可取名字了?”一旁的顾夫人笑问。
“还没呢。”舅妈逗弄着怀里的小婴儿,“不过老爷的意思是,凡儿已经承了凌字辈,这俩姑娘也得跟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