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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次重逢(第1页)

何铁手这次中毒太深,那条咬伤她的小蛇奇毒无比,若换了常人早已毙命,幸亏她内力深厚又自小与毒物为伍,才撑到救治。只是冰蟾虽吸出了毒性,她五脏六腑依然受到重创,非天材地宝不能恢复。枕河心想,救人便救到底,也没有小气,捏碎了一只冰蟾,调匀了让她服下。何铁手服了之后果然身子大好,不多时便悠悠醒转。

何铁手昏迷之前记得常贵出现,这会儿又看见那个用毒颇高明的小妹子坐在床前,微微笑道:“倒让妹子费心,那位常相公呢?”枕河道:“他有事外出。”何铁手露出寒光闪闪的铁掌,笑着问:“他怎么放心把你放在我面前,不怕我伤了你?”

枕河摇摇头,“他说你不是这样子的人。”何铁手噗嗤一笑,“我是怎样子的人?人人都叫我妖女毒妇,只要我在你身上划一道口子,你这花容月貌就没啦!”她说话又糯又脆,带一点云南的土音,极为娇嗲,若不听内容,只当是个少女在嗔怪。

枕河道:“不说这个啦。”何铁手叹了口气说:“那说什么?总不能说胭脂水粉,金银首饰。”枕河听她打趣,捂嘴一笑,正色道:“何教主,你武功高强,见识也高,怎么要为诚王做事?他又不是好人。”

何铁手道:“天下当权者也没几个好人。不过我们五仙教名声不大好,出了云南便没什么人看得上,本来想着有个从龙之功兴盛教中……没想到才一事败,这些小鬼就怪我咯,如今教主也没得当了。”言语间颇有些意兴阑珊。

枕河道:“那金蛇郎君与你们是什么仇怨?”何铁手道:“他盗了教中三宝,这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啦。”枕河问:“是哪三宝?”何铁手道:“金蛇剑,金蛇锥和一张图。”枕河面色变了变,“金蛇剑原是你们教中的么?”何铁手说:“不错,这是本教传了几十年的宝物。”

枕河想:藏宝图是建文帝的宝藏,流落云南到了五毒教中,这是朱家的东西。金蛇剑和金蛇锥造型奇特,五毒教的武功里暗器剑法都平平,想必原来也不是她教里的。不知是不是拿着藏宝图的建文帝部下最终客死他乡,连着宝剑一起落入了五毒教?只是剑与锥还她无妨,这宝藏已作了军费,却还不了,这事还是找常贵拿个主意。

她说:“金蛇郎君的确与我有些渊源。他与你们教中的瓜葛,我便承下了。”何铁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小妹子心倒软。我也不占你便宜,你这般救了我,金蛇郎君的性命我便饶了。”她心道:教中这干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又何必为教里去结金蛇郎君的仇?

她话音刚落,常贵走了进来,瞧见何铁手的纤纤玉指正摸着公子心上人的脸蛋,面色发白,大冬天的吓竟出一身冷汗,枕河回头叫了一声“常大哥”,常贵才长吁一口气。

何铁手微微一怔,收回了手,不经意问道:“常相公回来了。还没谢过你解救之情,不知相公尊姓大名?”常贵客客气气地道:“何教主不必客气。我名字俗气得紧,叫我常贵就行。”何铁手展颜一笑:“常相公武功高强,我见的那些中原高手大多徒有虚名,哪里比得上你。”

枕河猜常贵有话与何铁手说,便借口告辞。他们住在米铺的一处仓库中,地方甚偏,但占地不小,有两处谷仓已改成了一间间客店似的房间,方便据点藏人。她住在楼上,站得高,瞧见外面院子里那个在街上碰到的李吉利正在院中铲雪,便问了几句。原来这人颇老实,第二日早早到正条子胡同,见没人在也不跑,借了把笤帚在门前扫雪。底下有在附近望风的瞧见,便把他叫到这里来继续做个杂工,有个收入。

枕河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不一会儿袁承志拿了一封苏梦枕的书信来给她。她拿着信,微红了脸,但知道苏梦枕不会在信中有什么出格的言语,还是心切地当场拆了看。映目是他铁画银钩的字迹,写的却很简单。她读完信,喜忧参半,喜的是苏梦枕说自己不日将到京城,不久即能相见。忧的是苏老师叫她勤加练武,到时他要考校。

枕河看到最后,想起苏公子严格到不做人的要求,自己先成了颗蔫吧的小白菜,无奈只得与袁承志到空地去对招。袁承志本就爱武,难得见师妹有此雅兴,高高兴兴给她喂招,打了一局,居然有来有回,对她交口称赞,认为她再过几年也就追得上自己,可见苏公子教导有方。

不一会儿青青和何铁手也来了,何铁手见两兄妹打得实在,笑而不语。青青见她笑,有些不忿地问:“你笑什么?”何铁手道:“这兄妹二人都是实心眼,没半点虚招,袁相公皮糙肉厚的也就罢了,小妹子这般美貌,遇上不怀好意的可要吃亏。”青青道:“就你心眼儿多。”何铁手笑着说:“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真是敌人当前,我若是袁相公,这掌虽给她挡了去,但她离得这样近,我若发暗器,小河妹子怎么躲?”青青知她说的对,犹自嘴硬要争辩几句,场上二人已听见停了手。

枕河面上微汗,一边擦了擦一边对何铁手道:“何教主说得对,师兄是让着我,没一招是虚的。”袁承志解释说:“这些虽不是虚招,但每一招都用上了内劲,要化解也没那么容易,不是相让。”

何铁手见她面白如玉,揩了汗之后更显水灵灵的,赞叹道:“小妹子花容月貌,不知倾倒多少英雄好汉。”枕河想到苏梦枕,笑着低头微微红了脸。青青道:“好不害羞,哪有当人面说这个的。”何铁手道:“我们夷人没有你们中原那么多的规矩,漂亮就是漂亮,难道还不能夸了?”

枕河道了声谢,拉着青青岔开了话,何铁手却话里话外在问她可有心上人,她迟疑道:“有的。”何铁手又猜是谁,枕河笑道:“你猜不着的,又没见过。”何铁手才不再追问。

过了几日,枕河瞧出端倪,原来这位五毒教的教主居然看上了常贵,但常贵对枕河颇为照顾重视,便旁敲侧击地想问二人关系,直到枕河说她的心上人是何铁手没见过的,那决计不是常贵了,这位教主才放下了心事。她在江湖中虽是成名许久,但五毒教中人行事阴险恶毒,又不懂什么风月情

调,她一个也看不上。这番她遭难,居然是常贵不计前嫌相救,常贵武功既高,人又干净斯文,磊落光明,一点也不像个江湖人,竟叫一颗芳心牢牢挂在他身上。

何铁手情窦初开,表现得却像个小姑娘。只是常贵并未察觉,即使知道了也没空想这些花前月下,无他,苏梦枕已离京城越来越近,大家也绷紧了弦,一边与宫中保持联系,一边将米铺的粮食秘密地发给贫民过冬,忙得不可开交。

何铁手自知道他们主子是那位苏公子,看这位公子的部下救济贫民、治病救穷,做事倒比诚王不知好上多少倍,这才是人主之像。她又有心与常贵结缘,因此十分积极表现,争取宽大处理。常贵只以为她愿意被公子收入麾下,见她人虽有些乖张,但心委实不坏,便也委以重任,又助她夺回教主之位。

这五毒教中反何铁手的有两派,一派是何红药,一派是那个名叫齐云傲的锦衣乞丐,各自又不相服而内讧。齐云傲上门找何铁手投诚被何红药反杀,打斗中何红药瞧见与夏雪宜长得极像的青青,便猜到青青是夏雪宜的孩子,登时发狂发怒,被何铁手擒下。

枕河问明因由,原来这位面目狰狞的老乞婆原也是个美貌佳人,曾倾心夏雪宜,却被他所负,借她盗去了五毒教的三宝,不但害得她入蛇窟被万蛇噬咬毁容,依教规行乞三十年,夏雪宜还移情别恋,与温仪生下了青青。枕河觉得这事应该让他们自行解决,留了她一命并承诺带她去见夏雪宜,何红药听到能去见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也不再吵闹。

过了十余日,京城便大门紧闭,不少官差都不再上街,众人便猜公子大军应该要到了。果然不多时宫里传来消息,说苏军已到城外不足百里,崇祯连连调兵勤王,天下兵马却没见来一支。有人叹息一声,“崇祯这个皇帝做得艰难。”常贵道:“他朱家将天下治成这个样子,皇帝尚有肉吃,饿死的百姓才叫艰难。”众人齐声称是。

是夜常贵带了部将在夜里潜出城,顺利与先行军汇合,却没见到苏公子。他习惯主子用兵百变,也不多问,只按例递了消息。原来他们在城中贫民区尽得人心,此处偏远,离城外不远。常贵以工代赈,雇佣了不少壮丁秘密掘了一条联通城内外的地道,正宜与公子里应外合。

第二日白天,街上人更少了,家家紧闭门户,只听到炮声阵阵,不少人被拉了壮丁去修复被炸毁的城墙。更可恨的是眼见京城即将失守,居然还有不少官差有心思趁火打劫,袭扰妇女。何铁手与枕河出门,也被官兵瞧上,那官兵不知好歹,何教主大展神威,都没让枕河动手,地上便整整齐齐躺了一片。

枕河谢过何铁手,又皱眉道:“都这般时节了还要鱼肉百姓,亡国又有什么稀奇。”正说着话,隐隐听到远处敲锣打鼓的,不一会儿敲锣的人越来越多,敲一下喊一句:“苏公子进了京城啦!大伙儿开门接苏公子啦!”有不少平民都出来探头探脑,也有大户人家派了下人出来观望的,见死了一地的官差,站了两个美貌女子,一时不知道这是什么个路数

枕河与何铁手对视一眼,便迎着那敲锣打鼓的方向联袂而去,果见远处一条骑兵长龙向皇宫的地方飞驰而去,其后是甲胄分明的步兵,军容齐整。枕河与何铁手道:“咱们去宫里瞧瞧?”何铁手巴不得瞧热闹,欣然应允。二人施展轻功,比骑兵还快些,到了宫门,却见门户大开,曹化淳带着心腹太监侍卫正箪食壶浆以待王师。

曹化淳见了何铁手,面色微变,知道她厉害,只是诚王事败,他对江湖人也失了兴致,并不知道何铁手来这里做什么,会不会坏了他投苏公子的诚意。何铁手笑着打招呼:“曹公公好呀?怎么在这里严阵以待,我知道了,你要拼死应敌,真的好忠心大明呀!”曹化淳淡淡道:“苏公子才是天下明主,我心慕已久,来接公子进宫。”

何铁手还要再说两句,枕河欢呼一声,遥遥挥手叫道:“应叔叔!应叔叔!”一个虽着戎装,依然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在马上也挥了挥手,却是应松。他军务在身,只点头示意。曹化淳见与何铁手同来的女子和起义军的人几位熟悉,心里骂娘:竟叫这贱婢抢在前头。他正迎上前去,却已被起义军拿下,应松带着士兵齐齐整整进了宫门直往乾清宫而去。

枕河知道苏梦枕不在这里,没了兴致,便拉着何铁手要回去。何铁手问:“不进宫瞧瞧啦?”她摇摇头,说:“应叔叔会处理好的。”何铁手很少见她这样坚持,也随她。枕河走到街上,又见许多士兵在敲锣打鼓,说苏公子的军纪严明,百姓勿扰之类的话。又见了一队队骑兵,何铁手赞道:“苏公子好大家业,崇祯这皇帝都养不起这么多骑兵。”枕河说:“他是很厉害的。”正说着话,她的眼睛突然亮了,笑得眉眼弯弯。

何铁手只见一个披着鸦青斗篷的俊瘦公子被簇拥在骑兵之中,目如寒星,下一刻,这公子便到了眼前,武功高得匪夷所思。她还未及反应,身边的小妹妹已经被笼进了鸦青色的斗篷之中,只露出毛茸茸的一点脑袋。

苏梦枕解下斗篷,把枕河包了起来,微微皱眉道:“怎么穿的这么少。”枕河低下头,轻声道:“不冷。”苏梦枕道:“你回常贵那里等我。”枕河快速扯了扯他的袖子又放开。苏梦枕淡淡笑了笑,又上了马。

何铁手问:“那是你的情郎?”枕河点点头。何铁手不知天高地厚地道:“年纪大了些。”话音刚落,只觉得身边有无形的压力袭来,原来是那已经走远的俊瘦公子回头看了她一眼。何铁手奇道:莫非他耳力这么好听得到我说话?末了又摇摇头否了,只当是巧合。

枕河微微一笑道:“他多少年纪我都喜欢。”何铁手只觉得那个公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压力顿去,只觉得如春风拂面。她问道:“他是苏公子的护卫嘛?武功高的很。”枕河笑着说:“他就是苏公子。”何铁手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坏了,刚才说了他坏话,这常贵的事情估计要糟。

枕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披着苏梦枕的斗篷,只觉得他身上的暖意传来,脸已红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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