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坦露自己的忧虑。
“如今,饶是七区每年将大半的资金投入在医械之上,但每年因为等不及移植的死亡人口依然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我们的医械资源实在是太匮乏,每年靠高昂的进口费用购买限定的医械产品,注定我们每年只能救治有限的病人。”
“健全人移植是一项听起来十分美好的策略,我知道这是人类发展的必然,我并非要一直和世界背道而驰,只是我的专业理念让我判定七区现在不是合流的好时机,我们当下的状况根本不足以支撑我们步入这个大环境中。”
这是辛雪稚第一次听一名区域官讲解一个决策的制定理由,那是一个与普通民众截然不同的角度,是一种更宏观、专业、长远的专业角度。
“人类的第一要务,永远是满足生存,而区域官的首要责任,是保护区民的生命权。”
“现在七区已经有一部分人富了起来,他们不为生存烦恼,想要追求更高的精神和物质需求无可厚非,我可以在任何地方让步,唯有医械不行。”
“医械之所以在全区范围,发放数量和相应决策都需要区域当局决定,就是因为一旦涉及生死之事,决不能交由私人定夺。”
“要知道,医械资源在全区都极为珍贵,甚至繁荣区也不例外,作为一个没有本土产品的地区,我们的资源全靠别区供应,那么每年的数量其实都是固定的。这也就意味着,一个健全人的移植名额,需要从一个病人的名额上置换。”
“他们所谓自由,已经威胁到另一群人的生命权,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可为何还是停不下反抗的声音?为何还要一味地逼迫当局更改决策?”
“因为他们不在乎。”步惊黎的眼中有一丝愤恨,更多的,是对人性的悲哀,“在他们看来,死掉一个贫困的病人来换取一个富人更健壮的体魄是非常值得的一件事。七区最不缺的就是穷人,他们活着对区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死了又不嫌可惜,能创造巨额财富的富人就应该受到区域的特殊对待。所以,牺牲一条无足轻重的贱命换来巨大的财富,换来最崇高的自由,换来区域更快速的进步,何乐不为?”
“他们嘲讽我无知,讥笑我是个感情用事的女人,连最简单的实际功利意义都不懂,可是他们忽略了一点——”
“如果一个区域仅靠一小部分富人支撑,那这个区域的存在未免太过可悲。我始终坚信群众的力量才最强大,他们觉得我目光短浅感情用事,但我并非没有考虑区域的发展,七区当务之急是摆脱贫困,然后让最多的群众带来最高的价值。”
“当然,我承认我也有感情的部分。”步惊黎自嘲地耸了耸肩,“因为我不想丢下任何一个区民,我想拉着每一个人往前走。”
辛雪稚心神巨震。
对于健全人移植的项目,他私心虽不赞同,但也认为那是个人自由,区域官应该将选择权交给区民自己。
所以他在今天之前,也一直不认可步惊黎的禁止策略,虽说暴徒自私,但她的策略无疑也是这场暴乱的导火索。
现在他才明白,他真的太傲慢了。
他生长的环境和七区迥然不同,他一个带着繁荣区的价值观念的人,有什么立场去评价落后区的决策?
在繁荣区的区民眼中,自由自然是最崇高的追求,因为他们早已不再为生存而奔波,他们有条件畅言精神之美,甚至可以高呼“自由高于生命”。
可是,他们甚至从没有为活着挣扎过,没有体会过生存之苦的人怎能理解一块面包的重量?
繁荣区的傲慢在于,他们根本没有体谅过落后区的生活现状,只一味地要求对方的精神必须跟上他们的步伐。
经济的不平等注定观念的脱节,治理区域并非为了合群,而是带给区民更好的生活。
步惊黎不是专制也不是枉顾人权,她只是有一种绝对的信念——为了人民——所有的人民,无论贫穷富有、有用与否的每一个人民。
她的愿望听起来的确过于理想,但那是脑子里只有利弊益害的功利主义者绝不会拥有的情感,而正因为这种情感,促使女性往往更勇于做出某个伟大的选择。
遥远的愿望,注定缓慢的进程,却何其令人震撼。
第62章沾沾订婚的喜气
七区援助结束之后,辛雪稚又回到紧张的工作和学业之中,等稍微闲下来时已至年末,上半学期的课程也暂告结束。
年前,医药界有个震荡行业的新闻——永盈的当家将要举行订婚典礼,对象正是那位卓家的模特。
“卓柳。”况戍翻开请柬浏览,“没想到班绪真的打算和她在一起。”
“怎么了吗?”辛雪稚放下自己那份请柬,手指轻轻地按在上面。
况戍说:“班家是比较传统的家族,之前几任当家都和商界的子女结婚,这次班绪选择和一个模特在一起了,我只是觉得有些惊讶。”
辛雪稚没有真正涉入过商界,对利益联姻的感触并没有况戍那么深,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或许他只是真的很喜欢卓小姐。”
况戍没有想要给他灌输太多利益思维,将两张请柬叠起来,冲他笑了笑。
辛雪稚猛然意识到什么,抓住况戍的手腕:“你之前说卓柳只是卓家的一个旁支,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都没有参加商会的资格,她突然出现在商会是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