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眼疾手快,在方奶奶直立起身的瞬间一步冲上去,抬手摁住方奶奶的太阳穴,口中急速行咒。
师父刚一行咒,方奶奶开口了,竟然发出了孩子稚嫩的声音:“呜呜我好痛,我好难受,奶奶救我,奶奶救我”语调奶声奶气,却在夜色下从一位老人口中发出,透露着一股子诡异,叫人脊背生寒。
我不知道师父行咒做什么用,但是一听到这声音,他立即停止了行咒,来到方奶奶面前,紧紧注视着她,问:“方轩?”
方奶奶猛地转头盯着师父,被这样翻白的眼珠子近距离盯着,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刚才透过门缝看到的那双眼睛,要是我早就大叫着逃跑了,然而师父怡然不动,继续说道:“方轩,你若是再纠缠你奶奶,早晚会害死她!”
方奶奶咧开嘴嘿嘿笑,好似夜枭,道:“这样奶奶就能来陪我了,我一个人好孤单,好想奶奶,好想有人来陪我玩!”
话音至末,语调突然变得暴躁凶历起来,方奶奶猛地抬起手掐住了师父的脖子,师父防备不及,立即抓住方奶奶的手,与之角力。
我吓得不知所措,左右一看,抄起一把扫帚,就冲上去要给方奶奶来一下,但一想到方奶奶只是被附身,我一闷棍敲下去,伤得还是方奶奶,便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进退。
被鬼附身,方奶奶的力气大得惊人,师父的脸憋得通红,手臂不停颤抖,才勉强抗住她的力量。
紧接着,师父深吸一口气,灌足了劲,一声大吼:“统!”
一声,如洪钟大吕,整个空间轰然一震,站在一边的我只感觉自己大脑骤然震荡,宛如发生地震一般,一时间站立不稳,连连后退。
我尚且如此,与师父面对面的方奶奶更加不好受,只见她浑身剧烈一震,如遭重击,一股子乌黑的气倏然从她体内抽离而出,化作一团黑雾,我看到那团黑雾中有一张布满惊恐的娃娃脸,面容青黑,双眼惨白,额头青筋凸起,嗖地窜入地面消失不见。
而方奶奶在黑雾离体的瞬间,眼睛一闭,身子如脱骨的肉片,一软,栽倒在床上。
我惊恐地问师父刚才喊的是什么,这么大威力。
师父告诉我,此乃真言,师门咒言一门收录了密教的“九会坛城”,即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谓之九字真言或六甲秘祝。与道家“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真言异曲同工。“统”乃是宇宙共鸣,代表了遭遇困难反涌而出的斗志,可以震慑灵体,轰击灵魂。他这一声吼,就是要将附着在方奶奶体内的灵体震离。
可惜不能制住方轩,如若干爷爷在身边,定叫之有来无回。
不一会儿,干爷爷匆匆回到楼上,问师父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说方奶奶被方轩附了身,已被他赶跑。
干爷爷垂手问师父是什么鬼。
师父说就是方轩。
干爷爷瞬间面露惊讶之色,道:“我刚才在楼下镇住了一个小鬼,已被我收入玉珏中。”
我和师父大惊,刚才干爷爷下楼行咒明明在方奶奶被附身之前,如果我们看到的是方轩的话,那干爷爷捉住的又是谁?
干爷爷拿出一块翠绿的玉,口中念念有词,那玉随即射出一条白线,垂落地面,渐渐升腾起一股灰白色的雾气,那雾气缓缓凝聚,塑造出一个四岁孩童的模样来。
我定睛一看竟然和我刚才看到那个青面獠牙的小鬼一模一样!
师父也同样察觉到了,咦了一声,道:“怎么有两个方轩?这个魂魄怎会如此纯洁?”
干爷爷一脸疑惑,转念一想,却大喊了一句:“不好方轩被分魂了!”
师父也一下子转过弯来,道:“不好,双生鬼灵,两魂一体,一旦被分离,两魂存在时间不会超过五年,随后就会烟消云散,不入轮回,定然有人做了手脚!两魂共分善恶,唯有常年阴风洗涤才会逐渐消磨善念,化为怨鬼。此人为求捷径,竟然把方轩善恶之念分给了两魂,舍去善魂,将恶魂速成怨鬼!而善魂因无处可归,所以回到原来家中寄宿,使得方家老宅慢慢变成了一座阴宅。”
方轩的善魂(姑且这么称呼吧)瞧见躺在床上的方奶奶,立即跑了过去,发出一连串铃铛之声,想必我们之前听到的就是方轩善魂发出的声音,他跳跃上床头,伸出稚嫩的小手抚摸方奶奶的脸颊,只见昏睡中的方奶奶竟然流露出愉悦的神色。
随后方轩跳下床,朝我们几人分别磕头,一边磕头,一边用手指擦拭着眼角,他在哭,但鬼魂流不出眼泪。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似乎在央求什么,看他模样可怜,回想起他死后的惨像,心也软了下来。
我问师父可不可以把他超度了。
师父说双生鬼灵,双魂需同时超度,只超度其中一个没用。
师父和干爷爷都不理解方轩善魂想要表达什么,但还是朝他点了点头,以示抚慰,接着干爷爷将方轩善魂收回玉珏,轻道了一声:“无量天尊,真是个可怜孩子。”
师父说道:“想来那恶魂被我一震,今夜不会再来,我们便先把方老太太带离此地,先把冯源的命魂取回,再把方家老宅的怨气给祛除。”
干爷爷也点头同意,于是便由师父背着方老太太,我们回到了我家。
爷爷奶奶还没睡下,瞧见我们带着方奶奶,急忙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师父告诉他们没什么,让方奶奶今夜在我家暂住一宿。
方奶奶睡得很死,怎么动都不醒,师父说这是被附身的原因,和痞子一样,因为阴气侵体,身子疲乏,需要休息。
放下方奶奶后,师父和干爷爷便离去了,这一次,他们没有允许我跟着。
我意识到将聚魂碗中的鬼魂释放可能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师父和干爷爷未必能将我照顾周全。
我站在河对岸,远远地望着方奶奶家,眼皮上的无根水已被清洗掉,所以在我看来,那只是一栋入夜沉沉而睡的老宅。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在这栋老宅中发生了什么事,就连我也不清楚释放被拘众鬼是怎样惊险之事。
只待第二天朝阳露头,万物苏醒,一切依旧如常,橙红的阳光照射着我的背,在方家老宅的墙壁上,投下一片金黄,在那边金黄的光芒下,看到了师父和干爷爷两张疲惫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