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兰陵王入阵曲》在唐时传入我国之后,我们将其视为正统的雅乐,格外珍视,对其保留和传承有着一套十分严格的袭名与秘传制度,才使得各位有幸在千年之后,还能欣赏到原汁原味、壮怀激烈的舞曲。虽然玄宗帝认为其‘非正声’而不予演出,此乐逐渐失传。但是在我国,五月五日赛马节会、七月七日的相扑节会、射箭大赛庆祝胜利时,都要反复表演。就连宫中的重大活动和宴会,包括天皇即位,也要表演。奈良元月十五日一年一度的“春日大社祭”举行古典乐舞表演时,《兰陵王入阵曲》仍作为第一个独舞表演节目。你若是真是大中元年回国的,怎么会这么些年没听过这首曲子?屏风是酒店试营业时才由私人飞机送来的,因为太过珍贵,所以出关期间还是通过文部省打了招呼才通过特殊途径被送到瑞士的。整整千年,你一次都没听过,怎么可能!”
土御门光顿了顿,冷笑一声,抬眼注视着倒在屏幕里还不断抽搐着的螭魅。
“你真是那个时候回国的吗?或者,我们换一个说法,霓虹是你的祖国吗?”
螭魅抱着剧痛难忍的脑袋,大喊大叫:“我怎么不是了!我是跟随藤原清河大人来到大唐。我还记得大人在拜受节刀赴唐前在春日野祭神时做的和歌:《庵原清云》——妖娆春日野,祭祀祈神援。社苑梅花绽,常开待我还。他就是握着我把这首诗写完的。可是清河大人再也没有返回故土……他将我转赠于晁衡大人(阿倍仲麻吕)之后,我又历经多次辗转,终于在宣宗帝大中元年,被圆仁大师带回祖国。我怎么不是回到祖国?”
土御门光对纪贯则挑挑眉毛,纪贯则心领神会,推来一面放在职员室里的穿衣镜,摆在玻璃屏面前。
螭魅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中照应出的玻璃屏。屏幕里那个诡异的人脸兽身,四肢着地的妖怪并不是他以为的自己!
“不不不!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
螭魅痛苦地揉搓着自己身上苍白的皮肤稀疏的毛发,捶打着扭曲丑陋的面容。不不不,他记得自己的样子,他不是这样的怪物,他是……
他是谁?螭魅陷入无边的怀疑与恐惧之中。
林凤黯突然大喊一声:“完了,cpu过热死机了!”
电脑屏幕转为蓝屏,自动重启后再次蓝屏。
卢梦龙焦急地问:“会不会逃出来?”
林凤黯眨了眨眼睛,他也……不清楚啊,教授没说过机器如何释放门格海绵里的东西。教授只说过这是他制造的幽灵黑洞……
引力机里的金属门格海绵依旧悬空翻滚,闪着荧光。
片刻后玻璃屏自动恢复工作,只是里面显示出的画面变了。满地爬的螭魅旁边站着一个衣冠装束(平安时代简略式样的公家服装)的男子,头戴垂缨冠,薄藤色袍配绀色指贯,妥妥一个飘逸风流的殿上人(官阶在六位以上、并且被允许上殿的官员)形象。
这就是螭魅口中的“我”,螭魅吞噬的最初的最强大的灵体,成为了螭魅内在的“第一人格”——藤原清河的一支心爱的斑竹笔管鸡距毛笔。此笔在清河手中时未开灵智,但始终不忘原主,所以当它成为付丧神后,幻化的人类外形就是第一个主人的样子。
付丧神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若不是安倍泰亲大人,我只怕是早就被吞噬干净了……我虽不知道阁下是谁,但是您穿着狩衣的模样真好似泰亲大人再世。不,您要长得更华美一些……倒更像是泰亲大人那位鼎鼎有名的祖先。(泰亲是晴明的五代孙)”
土御门光眼波微闪,问道:“你见过?”
付丧神理了理身上的袍子,说:“晴明大人吗?并没有亲眼见过。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被摆在比睿山延历寺中。曾经在一天晚上听到晴明大人与法师夜谈。他的嗓音也像阁下一样清冷又温和。”
土御门光扬了扬嘴角。
卢梦龙偷偷摸出手机,偷拍了一张照片。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了土御门光的第一迷弟。
林凤黯头痛地按按太阳穴。
“我是见过泰亲大人的。”付丧神流露出疼痛又伤感的表情:“当时我已经在延历寺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的。然后那天,关白(相当于丞相)家的家臣给主持送来了一扇门。”
这扇门是日后悲剧肇始。
由于840年开始不再派遣遣唐使,大唐的舶来品日益珍贵稀有。而这扇门板正是从大唐运来的宝贝。当时的延历寺已经有了令人头痛的山法师(僧兵),早年初白河法皇就对这些僧兵深恶痛绝却没有办法,摄关家(摄政关白)失去权威。(直到元龟二年(1571)织田信长放火烧掉延历寺,杀死僧兵1600多人。天正十三年(1585)丰臣秀吉放火烧掉根来寺,僧兵才失去权力)。
而那一年,正是关白为安抚暴力上|访的僧兵,给延历寺送来了大唐的宝物。
精美的门扇是沉香木所做,奢华无比。唐代最著名的以沉香为建材的建筑就是玄宗帝为贵妃在兴庆宫里修建的沉香亭。李白留下了“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的千古绝句。上行下仿,杨国忠就“用沉香为阁,檀香为栏,以麝香、乳香和为泥饰壁”修建了一座阁楼,取名叫做“四香阁”。
而这扇门就是当年奢华风气下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