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黯本想把卢梦龙背起来走。卢梦龙死活不肯。于是最后林凤黯半拖半抱地带着卢梦龙往光里走。
初升的朝阳已经跃出地平线,和煦的光华变成无法直视的强光。
林凤黯微微眯起眼睛,拉起卢梦龙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隔着单薄的衣服,他感受到卢梦龙的体温传导到他身上,甚至闻到了晚上他们用的同一罐沐浴露的桃子味儿。
那时林凤黯就想,只要把龙哥带出去,我就不再是你的渐进线,更不会是你短暂的相交线。我是将缠绕和纽结联系起来的缠绕方程组,解出了答案,就绝不再放开你的手。
如此下定决心的林凤黯一步一步走进他带来的光明之中,将卢梦龙带出了噩梦。
卢梦龙依旧在5:35分醒来。他出过一身汗,浑身发冷。在梦里连奔带跑走了太久,过度疲惫侵占了肉身,只觉得肌肉酸疼。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热源,带着平静安宁的气息自他的背后轻柔地包裹住他。
他试着动了动胳膊,圈住他的手臂徒然收紧。卢梦龙有种错觉,他被这条手臂和手臂的主人禁锢起来,逃不掉。
林凤黯知道卢梦龙醒了。他调整了心态,用半撒娇半抱怨的口吻说:“龙哥,你怎么被梦魇住了?我叫都叫不醒你。”
卢梦龙伸手盖住眉眼,叹了口气:“差几天一个月了。从9月1日开始。没停过。”
突然摸到脖子上有一块温润光洁的东西,他拿起来一看,是林凤黯从未离身的那块玉。
他妈妈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林凤黯见他举着自己的玉,解释道看他昨天魇住了,想起老人说戴久了的玉有灵气,这块玉他戴了10多年……
卢梦龙摘下玉,挂回到林凤黯的脖子上。“傻瓜,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别乱给别人。”
林凤黯的玉回到自己的身上。玉还带着卢梦龙的体温。他紧紧捏住白色玉石,低声说:“龙哥又不是别人。”
卢梦龙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说:“这是你妈妈留下的。好好收着。”说着,他从床边柜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缎盒子对林凤黯说:“我妈也给我买过这种东西。我之前都说她一定是被骗了。这小破石头,花了差不多当年一套郊区房的钱。”
卢梦龙口中的小破石头是个羊脂玉挂件。卢梦龙改完名字后曾经有一段时间晚上特别闹腾,谷雪芬女士就先托了人去找了上好的籽料,四处打听属龙戴什么好,终于打磨了一个吊坠,又花了大价钱,送到寺里开了光。等谷雪芬女士全套折腾完,卢梦龙晚上已经不大哭了。
“哎呀,其实就是我换牙早,难受,所以才闹的。我妈就当回事了。”卢梦龙甩着曾经价值一套房子的玉石,对林凤黯说:“我妈这人特迷信。这小破石头一直戴到高一。你还记得吧,那次市篮球比赛,我脱衣服不小心把吊坠儿带着一起甩出来,结果更衣室一通好找。回家还被我妈看出来磕坏了一个角。我妈胖揍了我一顿。我就再也不戴这破玩意儿了。”
林凤黯当然知道那件事,卢梦龙胳膊上被她妈妈随手抄起来的高尔夫球杆抽了好几下,青了一个礼拜。他都心疼死了,又不能说。
卢梦龙抓抓头发,看着那块玉,对林凤黯说:“我妈当年可是无知无识的家庭妇女典范了,你看看这上面雕的是什么?”
林凤黯之前没有仔细看过这块石头。虽然卢梦龙挂在脖子上不当回事,他却不好意思缠着卢梦龙给他看挂件。之后石头被收起来,他便也不再提起。
石头上刻着一只鸟。刀工精妙,形态却质朴。鸟喙不长不短,身体强壮,尾羽不长。不是传统的凤凰或者朱雀的样子,也不大像老鹰或鸽子。
倒是像只胖乌鸦。
卢梦龙指着鸟腿的地方给他看:“还是三条腿的。”
林凤黯仔细一看真是三条腿的。
“就是三足金乌呗。”卢梦龙对林凤黯眨眨眼睛。“没想到吧,你一直被我戴在身上哦。带了10多年。”
林凤黯的脸刷的红了,完了又渐渐泛白。如果卢梦龙仔细看他,会发现林凤黯有点微微颤抖。“被他戴在身上10年”这种犯规的话从卢梦龙粉色的薄唇中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仿佛戳中了林凤黯内心深处阴暗且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凤黯这个名字,是他妈妈取的。凤黯、凤黯,三足金乌。说来丢脸,就是后羿射九日,被射下来的傻鸟。
这名字从小学开始就没少被人嘲笑。一开始被人嘲笑名字娘炮,后来又被嘲笑名字不吉利。当然他妈妈是不会知道的。林凤黯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姨妈带大的。
他从来没有过爸爸。
小时候又瘦又小又黑,名副其实“林乌鸦”。为了这个绰号他也没少打架,直到卢梦龙出现,他才有了守护。如今除了卢梦龙叫他“鸦鸦”,其余人但凡在他面前提到“林乌鸦”都是会被林凤黯暴力镇压的。
鸦鸦似乎是对被保护的童年的一种纪念。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自前行的人在获得光明后想要保留下的火种。
卢梦龙就是他的光,他的守护就是火种。
“怎么傻了?”卢梦龙捏捏林凤黯的脸颊,颇为得意地说:“这东西你戴倒不错。凤黯戴三足金乌。”
这念头是突然在卢梦龙心中成型的。起了这个念头,越想越觉得合适。一定要林凤黯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