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山回转身,脸上的表情隐没在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语气中却满是无奈,“姑娘刚来,许多事不懂。他们被送过来就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我们不会看病,去太医院请大夫,人家都不愿意来。偶尔指派个学徒过来,也是敷衍了事。我们几个当差的命再贱,也要先自保不是?在这种地方,能保着自己的命尚且艰难,哪里还有慈悲心肠去怜悯别人?不是我们心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送到净安堂的都是重病不治的。这里是有几个当差的,可他们也怕过了病气。一旦染上了,不就和送来的人一样,数着日子等死?你心软可怜别人,就得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为了不相干的人,犯不上。
曲落星仰望着高高的院墙,里面的人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死亡,该有多么无助?人命如草芥,生死不过转眼之间,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心里愈发可怜起来,便道:“宝总管,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宝山眼睛一挑,“现在?”
曲落星一脸肯定,“对,现在。”
宝山叹了口气,再无二话,从身上摸出钥匙,走过去极熟练地开了锁。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宝山伸手从墙上取下一个灯笼,又拿火折子点燃。
“姑娘,请吧!”
曲落星迈开步子走过去,跟着宝山穿过那道门。里面依旧静悄悄的,似乎连风都没有。空气中充斥着的药味混合着其它不明的味道,更加难闻。
宝山将灯笼提高一点,道:“这儿一共九间房,东西北各三间。”
“九间房?”曲落星挨个打量,“那也装不了几个人。”
“那可不一定,逢着时疫的时候,每间屋子挤得满满的。隔日早上净化堂的人得用车来拉尸体,那场面别提多惊悚了。”宝山边说边回头看曲落星的表情,他就不信,一个小丫头还真吃了豹子胆不成。
曲落星面色不改,“宝总管,你这话糊弄糊弄别人还可以。宫里那么多御医,哪这么容易生时疫?再说了,就算真有了时疫,染上的宫人也不可能被允许留在皇宫里。”
这宫里的主子们怕被传染上,只怕巴不得将人仍得越远越好。
宝山讪讪一笑,道:“我说姑娘胆咋这么大呢,原来是懂其中门道。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儿一个月里最多也就送三五个人过来。送来的人本来就身子弱,这地儿又长年累月积攒着阴气。一旦进了净安堂的门,就如同到了鬼门关,大多熬不过十天半月就升天了。所以这九间屋子大多时候有大半是空着的。”
曲落星在东边第一间屋子门口停下。刚刚,她听到了里面传来一声极弱的呻吟。那是濒临死亡的人不甘的叹息。
并且,她还听出,“这间房里住着的是个年轻姑娘吧?”
宝山侧目,“姑娘真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说完提着灯笼走过来,轻轻将房门推开。他走进去把灯笼挂在门边,道:“樱桃,有人看你来了。”
屋内的气味已经不能用难闻来形容了,血腥味、潮湿的霉味、尿骚味混合着人体散发出来的体味……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身强体壮的都要给熏出病来。何况是只剩半口气的?
没准大多数人就是被这味给熏得伸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