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泰帝问的这话根本就不需要答案,赵保英将背深深弓下,只轻轻道了句“皇上英明”,便不再多语,神态恭敬虔诚。
片刻后,成泰帝果真移开了目光,缓声道:“你曾经同朕说过,临安地动,父皇的功德碑擘裂,不是因着上天在惩罚朕,而是上天在同朕示警。”
“你说得对,老天爷的确是在同朕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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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莺阁。
薛无问酒过三旬后,便恭恭敬敬地给朱毓成做了个揖,笑道:“想来世叔想知道的都已经知晓了,小侄再不回去,怕是要被祖母罚了。”
朱毓成抬眸睇他,“是怕你祖母罚,还是怕旁的人罚?”
薛无问摸了摸鼻子,笑着应了句:“都怕。”
朱毓成哼笑一声,摆了摆手,道:“走走走,快走!别打扰我与霍小郎下棋。”
朱毓成爱下棋,前两日听宗遮随意提了一嘴,说卫家这位小郎君棋力惊人,心里的棋虫早就蠢蠢欲动。
薛无问给霍珏丢了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便离开闻莺阁,回定国公府去。
朱毓成拿起两个棋篓,随手抓一把棋子倒扣在棋盘上,道:“猜子。”
二人一来一往地在棋盘上下起了棋,朱毓成执黑,霍珏执白。
一局毕,朱毓成望着围在黑子周围的一大片白子,感叹道:“宗遮大人最不爱夸人,我还道他是看在卫太傅的面子情,才夸你一句。倒是我想岔了。”
方才那局棋,朱毓成输了七子。
上一次输这么多子,还是他初初学棋的时候。
他是承平一十六年的状元郎,也曾一日看尽长安花地意气风发过,自诩天资聪颖、棋力不凡。却不曾想,今日居然被一个年不若及冠的少年郎给步步紧逼,逼到不得不自断臂膀,方才不至于失去更多领地。
朱毓成含笑望着霍珏。
卫太傅曾是无数士林学子终其一生都想追随的人,眼前的少年,不说能不能青出于蓝,至少已做到了不堕先祖英名。
“宗大人说你为洗冤而来,待得卫家霍家洗脱冤屈那日,你还有何打算?”
朱毓成很清楚,洗去冤屈不代表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至少,七年前震惊大周的先太子谋逆案,金銮殿里的那位,与凌叡一样,并不无辜。
凌叡可以死、可以遗臭万年,受万人唾骂,可成泰帝不能。
他是皇帝。
没有臣子敢要一个皇帝向世人昭告他曾经犯下的罪恶。
既如此,眼前这位少年郎,可还要继续留在盛京,为那位灭了自己一族的刽子手卖命?
霍珏怎会不明白朱毓成的话外之意?
轻轻放下手上的棋子,霍珏面无波澜地望着朱毓成,温声道:“小时候,祖父总是同我们说,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要时刻谨记,肩上背负的责任。次辅大人觉着,为官者的责任是什么?是造福百姓、为民请命,还是忠于皇帝、忠于君权?”
朱毓成微微一顿,倏然间便想起承平一十六年的恩荣宴。
那时卫太傅站在承平帝身旁,睿智而平和的目光一一掠过他们这些甫入官场、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笑着同他们道:“为官者,须得日日三省,莫忘初心。”
初心。
朱毓成出身寒门,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他出生的那个小县只是一个清贫的不起眼的小城镇,那儿民风质朴,邻里之间虽偶有口角龃龉,可到底是称得上和睦的,一家有难万家帮。
最重要的是,那儿的县令县丞个个都是好官。
政治清明,民风纯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