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游廊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口停了下来。赵谦和道:"姑娘稍候,我进去先通报一声。"过了一会儿,他出来道:"楚姑娘,请进。"自己却站在门外,并没有进去。
房门上悬着绛纱珠帘。三面的窗子都敞开着,淡绿色的窗帘被风卷得飞了起来。室内陈设简单,清洁异常。每一个最为人所忽略的角落都干净得一尘不染。墙上悬着几幅字画,四尺高的锦漆花樽里cha着几株不知名姓的紫花。壁上什锦格上放着几件样子奇特的彝鼎,地毯是猩红的,柔软如发,履之无声。靠北墙之处摆着一个巨大的红木长案。桌上很整齐堆着一卷一卷的书籍纸笺。
书桌的后面坐着一个穿着雪白衣裳的男人。
他看上去十分年轻,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但他似乎不该穿这种纯白的衣裳。因为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苍白瘦削的脸上有一双漆黑的眸子。他好象一直都住在山洞里,皮肤从来也没有被阳光晒过。
那是个英俊而矜持的男人,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冷漠,目光奇特而空洞,看人的时候仿佛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压力。他明明注视着你,却让你觉得他离你很远。
他看见荷衣进来,并没有起身相迎,似乎也不打算向她问候。而这屋子里,也没有一把多余的椅子。
她就这么站着给人审视,滋味当然不好受。但她决心忍一忍。为了挣到钱,她一向很能忍。
虽然她觉得慕容无风态度傲慢,转念一想,此人年少成名,必定是个天才。天才的脾气总有些怪。所以她迎上他寒冰似的目光,弯起嘴角,笑了笑,道:"你好。慕容先生。我姓楚,叫楚荷衣。是个跑江湖的。外号叫做独行镖。"
慕容无风的表情丝毫不变,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迅速越过了她的脸,停留在远方的某一点上。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
"我对于江湖上的事情,一向不大明白。"
他的声音出奇地低沉,低沉得近乎柔弱,说话的速度也很慢,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很费力。
"什么是独行镖?"他慢慢地问道。
"就是押镖,只不过是单干而已。"她笑了,"实际上我经常干的事情是替人押送棺材。"
"押送棺材,这也是一种职业?"他皱起了眉头。
"嗯。"
"他们说你的武功不错。三个月前飞鱼塘的刘寨主还到这里来过,三个月后他的鱼鳞紫金剑就已到了你的手上。"他看着她腰上的剑,慢慢地说道。
荷衣道:"武功么马马虎虎,我和刘寨主虽素昧平生,这剑却他送给我的。"
"他为什么要把这么名贵的宝剑送给你?"
"因为他发誓此生再不使剑。他在我手下败了一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我偏偏是个女人,他认为败在女人的剑下是奇耻大rǔ。"
"难怪赵总管一定要把你请来。他一向对刘鲲佩服的很。"
他这句话很像是恭维,但脸上的神情却连一点恭维的意思都没有,语气反而还含着些讥诮。
"我对刘鲲也很佩服。我其实对他那样子的男人都很佩服。"
"哦?"
"他们败在了女人的手下,却还是照样看不起女人。这种气度,我想不佩服都不行。"
慕容无风愣了愣,道:"我好象对你方才的话有点肃然起敬。"
荷衣道:"不敢当。"
慕容无风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他写字的手居然是左手。
然后他把纸条递到她面前,道:"拿着这张字条,你可以到赵总管那里去领六千两银子。我现在还有几个病人要瞧,晚上子时二刻你再到我这里来。我会详细告诉你要做的事情。"
荷衣拿着纸条,充满疑惑地看着他。
他道:"你还有事?"
"没有。"
"你住在哪里?"
"停云馆。"
"搬到听涛水榭。这样你今天就用不着出谷。"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眼睛就盯在门口上。那意思虽没有说出来,荷衣却明白是"送客"两字。
※※※
荷衣从慕容无风的书房里出来时候,脑袋还有些发晕。赵谦和却还在竹梧院的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急忙问道:"怎么样?"
楚荷衣道:"还行。这是他的字条。"
赵谦和喜道:"这么说,这件事总算是定了?"
荷衣道:"慕容先生说,请赵总管在听涛水榭里找一间客房,这样我就不必回到停云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