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不只砂金,卡芙卡也是,他们自始至终没有提到眼睛的事,表现得也无所谓,对他们而言,这件事好像真的小得不能再小。整个房子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氛围,只有对此感到震惊的星才是他们中的异类。
就算告诉自己,太吓人了,不能这么算了。见他们这样,她又忍不住怀疑,也许自己真的在大惊小怪,那片混乱的地方每天发生难以想象的惨案,自己了解不多,而卡芙卡和砂金熟悉那里,他们的态度才是决定性的。也许在那里,这真的是普通的小事吧,也许。。也许吧,她不知道
被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拉扯,除了让自己思维混乱外,得不出有用结果。最后她干脆选择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不思考,强行无视不对劲的地方,跟着从众心理融入环境。星让自己接受他的说辞,没错,这没什么可纠结的,结束这个话题吧。接着又想起卡芙卡交给她的项圈,起身把它捞过来
一个皮革项圈,没什么特别的,中间系着的金属牌在闪闪发光,只有崭新的金属能看到这样的光彩,等用久了,上面布满微小的划痕,反光会变得暗淡。是真皮吗?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来
她用双手托起项圈,靠近他的脖子。砂金的身体起先不自觉地向后倾,但却看不出他对此有任何抵触。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立即停住不动,配合着她的手。他已经不会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了,无论被做什么,内心也没起伏,一律微笑面对。这个动作只是潜意识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针对这个项圈,而是伴随着它的其他事情
星原本想让他戴上试一下,但正要扣上时,发现项圈短了一截。额,该怎么说好呢,不出所料,姐姐一直粗枝大叶,再加上对砂金肉眼可见的不上心,拿来一个不合适的尺寸在情理之中。实际上,没有小很多,用力也能扣上。她的手稍微使了点力,又松下来,终究是没狠下心。最后手只是捏着两端,让项圈贴在脖子上,大体看一下戴上去是什么样子
手碰到他的头发,好软
“你在家不用戴这种东西,当然你想戴的话我也不拦你。外出的话随你。” 她把项圈给他,按理说这是属于她的东西,不该给他,但一想到乱放东西的毛病,平常不会用到,估计过不久就找不到,不如让他自己保管
当然也有另一层意义在,星就算能保管好也会给他。她没打算掌控砂金的命运,这算是将他的人生交还给他自己。不过转念一想,在官方认证上,砂金仍是她的奴隶,现状不会改变,她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就当是自我满足吧。
该交代的事交代完了。接下来做什么?好像没有必须做的事?星只是希望他活着,一时冲动出手相救,然后?她从未考虑过。直到姐姐真的把人带回来,她才被迫推着前进。不真实的感觉,一个人住久了,家里突然凭空多出来一个人,一时之间难以习惯。她当然知道,这是自己主动推动的事件,现在砂金就坐在她面前,她本人却还没接受现状
见星盯着自己不动,砂金打破沉默:
“如果有要做的事,请吩咐,主人,任何要求都可以。”
他很主动,低下身子,用脸颊轻轻蹭她的手,抬头像狗一样注视她。星从俯视的角度,能看到他的锁骨和脖子上的商品编码,一个很棒的奴隶,只有听话与顺从,又保留着些许个性,让人不会因为千篇一律而无聊
他的脸被用在最合适的地方,就像现在,她的脑中自动出现了下一步想做什么的冲动:压着他的肩膀,推倒在沙发上。从砂金脸上自然的浅笑中,她感觉他似乎在有意引导这一切
星有点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喜欢奴隶,没有人不喜欢全面服从的感觉,对他做什么都可以,没有心理压力,也没有代价。她又有点佩服,砂金在这种状态下还能表现得游刃有余
但她不希望他这样,这诡异的行为让她头皮发麻。面前的人不是砂金,而是用着他身体的另外一个东西。现在的状态他根本不可能完成要求,却像一台机器,没有情感和停止键,哪怕损坏,程序依然一如既往地推着他继续运行
“什么都做吗?让你自杀也做吗?”她没好气地说
砂金立即去摸茶几上的枪,星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她的枪竟然摆在茶几上。星爱乱放东西,又一个人住,一把满弹、上膛的枪丢在哪都没关系,不过保险起码还记得关上,不用担心走火,这么做就为了跳过开枪前的准备步骤。今天没去靶场,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事
他弹出弹匣看了一眼,推进去,把枪塞进星的手里,打开保险,另一只手去掰手枪上端,怔了一下,大概不理解为什么这枪已上好膛。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星只有任着他摆弄的份。最后他将枪口对准心脏,大拇指抵住她的食指上,有点意外,他的手指很凉,上次和他十指交握时,手还是温暖的
“当然。”砂金短暂地从一个死物活过来,并难得展现出感情:热情,仿佛真心对此充满兴趣,他在赌博时也表现得如此狂热吗?“如果你要求,我就自杀。”
“等!”她在最后关头终于反应过来。扳机被扣下,调动击锤,出人意料的是,子弹没有预想中那样击发。千钧一发之际,她成功将保险按下关上。刚才实在太危险,这是现代手枪,而不是玩俄罗斯转盘的工具。如果子弹真的射出去,砂金必死无疑。想到这,她开始后怕,双手微微颤抖,手心出汗,用上全身力气死死按着保险,不给他再做奇怪事的机会
“看来我的运气仍然很好。” 他说得很平静
“放开!发什么疯呢?什么运气好?还不是因为有我?”
砂金立即松手,手枪物归原主。
被刚才的举动吓得不轻,心脏还砰砰砰跳个不停,她没心情陪他继续发疯,起身把手枪放回枪盒,拨动密码锁,直到全部数字改变,除了星没人解开得了,才稍稍放下心,头疼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唉。首先,把那些奇怪的称呼换掉,用正常的方式说话,好吗?”
“遵。。。我知道了。”
每次他对自己的话做出反应,都让星觉得神奇,因为他麻木的样子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他没有能力理解人类的语言
“然后,禁止自杀。我知道你活得很痛苦,但活着总有好事发生。我不敢保证之后会一直平坦,没法对你承诺‘一切都过去了’,但至少大部分已经过去了。这个家很安全,一切危险都能消逝在这里,这点我能承诺。最后。。。”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欢迎你的到来。这里不是个好地方,但至少比上一个地方强。我想给你一个礼物,有什么想要吗?就当是庆祝,庆祝脱离苦海,开启一段新人生。”
砂金低头思考,星突然想起他曾是公司高管,过着极其奢侈的生活,有点后悔没加一句‘价格不准超过我的经济范围’,现在加也不迟,但会不会显得自己抠门。。。思索时,砂金已想好回复:
“我希望如果某一天你对我感到厌倦,朋友,请直接告诉我,并保证我能以一个尽量减少痛苦的方式死去。”
“啊?”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是不爽,想回一句“给我好好说话”,但话出口前,她又发现砂金是认真的。他没有故意煞风景,也没有想惹她不快,是真的仔细思考后,决定选择它。那星就不能打回去,也不能说“我不会厌倦,也不会杀你”之类的话,那只是一味逃避问题,而不是他想要的。于是她开口:
“。。。好吧,我答应你。” 她感到悲哀,即使肉身已离开那里,他的精神和思想仍被牢牢困在阴霾中。就算给他机会,去选择一份充满可能性的礼物,最终也只会索求这种东西
“谢谢,感谢你的慷慨。” 他看起来很满意
“但这实在称不上礼物。就先保留着,等你哪一天真的有想要的东西,再告诉我。。。还有不准选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