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只有一个人既不高兴也不开心,这个人就是司马超群自己。
所以他就拼命喝酒。
他也清清楚楚的记得,就在别人吹得最高兴的时候,他忽然站起拍着桌子大骂:“司马超群是什么东西?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根本就不是人,连一文部不值,连个屁都比不上。”
他越驾越高兴,别人却听得不高兴了,有个人忽然把桌于一翻,十来个小伙子就一起冲了过来,他好像把其中一个人的一个鼻子打成了两个。
这些事司马超群都记得很清楚,比最用功的小学童记千字文记得还清楚。
他甚至还记得其中有个脸上胭脂涂得就好像某种会爬树的畜牲的某一部份一样的女人,就脱下脚上穿的木屐来敲他的头。
可是以后的事情,他就全不记得了。
那时候他清清楚楚的听见敲的是二更,现在却已经过三更。
那时候他还坐在一家活见鬼的小酒铺里喝酒,现在却已经躺了下去,躺在一个既没有杨柳岸也没有晓风残月的暗巷中,一个头变得有平时八个那么重,喉咙也变得好像是个大厨房里的烟囱,而且全身又酸又痛,就好像刚被人当作了一条破裤子一样在搓板上搓洗过。
——那个胖女人的红漆木屐究竟有没有敲在他的头上?
——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在这段时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超群完全不记得了。
这段时候竟似完全变成了一旦空白,就好像一本书里有一页被人撕掉了一样。四
司马超群想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条暗巷里另外还有一个人,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正在问他。
“你真的就是那个天下无双的英雄司马超群?你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司马超群决心不理他,决心装作没有看见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却决心一定要让他看见,不但立刻走了过来,还搀起了他的臂。
他本来费了大力气还无法站起,可是现在一下就站起来了,而且站得笔挺。
这个人却还是不肯放开他,眼神里充满同情和哀伤:“老总,你醉了,让我扶着你。”
这个人说:“我是阿根,老总,你难道连阿根都不认得了?”
“阿根”?这个名字好熟。
只有在他初出道时就跟着他的人才会称他为“老总”。
司马忽然用力一拍这个人的肩,用力握着他的臂,开怀大笑。
“好小子,这几年你躲到哪里去了?娶了老婆没有?有没有把老婆输掉?”
阿根也笑了,眼中却似有热泪将要夺眶而出。
“想不到老总居然还记得我这个赌鬼。居然还认得我这个没出息的人。”
“你是赌鬼,我们两个一样没出息。”他拉住阿根:“走,我们再找个地方喝酒去。”
“老总,你不能再喝了,”阿根说:“要是你刚才没有把最后那半缸酒一下子喝下去,那些小王八蛋怎么碰得到老总你一根汗毛?”
他的声音甩也充满悲伤,“老总,要不是因为你喝得全身都软了,怎么会被那些小王八蛋揍成这样子?连头上都被那条胖母狗用木屐打了个洞。”
阿根说:“那些兔崽子平时只要听到老总的名字,连尿都会被吓了出来。”
“难道我刚才真的挨了揍?”
司马实在有点不信,可是摸了摸自己的头和肋骨之后,就不能不信了。
“看样子我是真的挨了揍。”他忽然大笑:“好,揍得好,揍得痛快,想不到挨揍居然是件这么痛快的事,好几十年我都没有这么痛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