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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慢吞吞地赶路,边走边攻城招降,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接应前方。与秦军遭逢后,他不慌不忙地安营扎寨,摆开了严防死守的阵势。
因行军缓慢,战线没有拉开,兵力十分集中,对方的防线固若金汤,找不到薄弱之处。
姚崇虎强攻几次不下,心里也是纳罕:此人这个打法,就不怕李勖在前面饿死么?等到辎重运到弘农,只怕李勖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还没等姚崇虎琢磨明白这个问题,潼关方向相继传来两个噩耗:儿子姚象被李勖阵斩,潼关险些失守!
姚崇虎大惊,他原本以为后方的安排万无一失,潼关易守难攻,只要姚象坚守不出,关中自可无虞,慕容康的玄甲军战力强悍,与陕城守军合力夹击,李勖当如围场中的獐鹿,挣扎不了多久。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慕容康才出兵就被燕主急旨追回,燕人不仅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还帮了一个大倒忙。李军将从燕人处俘虏的降卒都放了,这些人回去后大肆宣扬王师仁义,搞得关中各郡的汉人蠢蠢欲动。
俘虏中有一人姓何名新,此人原本是晋将,畏罪逃亡到燕,这回又被晋军捉住,使出浑身解数求饶。李勖得知他善骂,命他城下叫阵,姚象没沉住气,拍马出关迎战,不到三个回合即被斩于马下,若非余下将士浴血死战,潼关差点失守。
京师震动,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秦主符耀严旨申饬,姚崇虎赔了儿子又折兵,颜面大失。他又气又急,无奈之下只得改变原有的部署,留下一小部分兵力后,自己赶紧率军返回潼关。
他一走,原本龟速推进的李军再无顾虑,立刻拉开长线,开始了急行军,卢氏自弘农的粮道很快打通。
原来李勖早就料到他会来劫粮,专门将大部队留在后头等着他。
姚崇虎一来一回,往返千里,疲于奔命,主动权始终掌握在对方手里,他自己则一直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他后来才知道,负责后方押运的那位汉将名叫徐凌,是李勖的心腹爱将,两人似乎还有些亲戚关系。李勖对他极为信任,将粮草辎重和大部队步卒都交给他带领,两人一前一后,打了个默契的配合仗。
姚崇虎吃了个大亏,不敢再轻敌,亲自镇守潼关后,任李军如何挑衅,始终不肯轻易出师。李军强攻两次,没讨到什么便宜,军中又爆发了瘟疫,战事就此僵持下来。
许是老天开眼,连年风调雨顺的江左竟然在这个时候闹起了灾荒,听说国内已经到了人相食的地步。
姚崇虎大喜,依照他对晋人的了解,这帮人没事的时候还要自己斗上一斗,一旦遇上了事,定然会打翻天。假以时日,前线粮草不济,后方又起火,李勖必定会灰溜溜地撤兵。到那个时候,姚崇虎再率大军倾巢而出,痛打落水狗,必教他有来无回。
然而,令姚崇虎大感意外的是,即便是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晋军的粮草仍然能源源不断地从后方运往前线,国内一直安稳,没听说出什么大乱。
先乱的反倒是秦。
上官云和褚恭率领的两支侧翼不只牵制秦军主力,还派出细作到处活动,联络各地的汉人官员,许以高官厚禄。如今关中各地贼盗蜂起,与李军内外呼应,盛极一时的大秦竟然出现了土崩瓦解的迹象。
这么一来,姚崇虎也拖不下去了。
秦与晋,氐与汉,他与李勖,孰生孰死,孰存孰亡,皆在此战。
姚崇虎为这一战苦心孤诣地谋划良久,他也是身经百战的宿将,越是紧要关头,反倒越能沉得住气。他早就怀疑李勖会放弃潼关,转而从蒲坂津渡河入关,不过,派出去的探子几次带回来的消息都与他的预测相反,李勖忙着造战车和云梯,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强破潼关。
姚崇虎不敢轻易分散兵力,疑心却始终难消。
就在前日,探马带回几块木板边料,原来李军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在弘农秘密伐木造船,潼关城外大张旗鼓的工事不过是故布疑阵!
李勖*的狐貍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姚崇虎精神大振,立刻拨了五千精锐秘密布防在蒲坂对岸,只等李军半渡之时就给他来个迎头痛击。
行军主簿魏雉担心三千人不够,劝他至少拨去一万,姚崇虎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与李勖交手这么多次,他吸取到一个重要的教训:不到最后时刻不要轻易下判断。
就在刚刚,有细作冒死送来消息:一个时辰之前,李勖下达军令,命李部主力在今夜亥正时分渡河。
战前故布疑云,临战才将真正的作战部署下达各营,诡诈、周密,这的确是李勖的行事风格。
姚崇虎直到此时才彻底打消疑虑,命主力部队集结,即刻前往蒲坂,务必在李军渡河之前摆好阵型。
夜色深沉,茫茫土塬上飞沙走石,雄关漫道和秋山远树皆隐没在风烟滚滚之中。九曲黄河浊浪高,在衣冠南渡百年后,汉人军队的急渡声和胡人战马的嘶鸣声再次惊响于中原大地。
不知不觉间,风陵渡口的柿果由金橙转为了深红。
秦军主帐中,姚崇虎在两个汉奴的侍奉下披上一领血迹斑斑的虎皮战袍,正是这袭战袍,伴随他南征北战,东出入燕,打得慕容玮俯首称臣。
姚崇虎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这件衣裳了,他低头抚摸上面的血迹,过往大大小小的战役浮光掠影般在他心头滑过。因为汉名中有个“虎”字,他一直都相信,这件虎皮战袍能给他、给氐人和整个大秦带来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