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来势汹汹,城中不知道有多少民户受灾,除了会稽以外,临海、吴郡和永嘉三地都是沿海州郡,还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浙东是整个大晋的粮仓,李勖在外征战,后方绝不能乱。
韶音想要紧急召集各郡文武,思及此事事关重大,自己毕竟缺乏经验,便又改了主意,想着先去一趟春在堂,与阿父商议后再行事更稳妥些。
两个婢子都被她吓了一跳,“那怎么行!现在水还没下去,正是危险的时候,您要是有个万一,我们如何与郎主交待!”阿雀说什么都不肯,嘴上叽叽喳喳地说着,人已经一股风似地将门窗都关紧了,回头倚靠在隔扇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生怕韶音顺着哪道缝飞出去。
阿筠和她一道,半扶半推地将韶音按回榻上,阿筠道:“小娘子想做什么,尽管吩咐我们两个去做就是了,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门的!”
韶音有些无奈,“我又不是纸糊的!”
“那也不行!等到天亮再说!”
俩婢子异口同声,其利断金。
韶音实在拗不过她们,只好重新躺回去,阖上眼小憩了一会,终于等到天色蒙亮。
院子里的积水还没有消退的迹象,雨倒是小了许多,风已经停了。
这下子就是再来十个阿筠阿雀也拦不住她,韶音利索地换了高屐,裹好油衣,顶上一只大斗笠,淌水就往前院去。
七宝皂轮通幢车还没牵出车马房,一辆清油云母犊车已经停在了门口。雨中金铃清越,侍卫一左一右打开车门,走下来一位美髯飘飘的高冠名士,手中一柄麈尾虽淋了雨,依旧摇得气定神闲。
“阿父!”
韶音惊喜地迎了上去,“我正要去找您呢,您怎么就来了!”
春在堂到这里至少要一个时辰的车程,路面积水后还要再慢上许多,谢太傅这会儿到府,想来是三更天就已经动身了。
“找我做什么,你郎君不在家了,这便想起阿父了?咳咳!”谢太傅才说一句话便被凉风激得一阵呛咳。
“您有几年没咳嗽了,别是着了凉。”
韶音有些惭愧,正要凑过去给他抚背,头上的大斗笠不偏不倚正撞在老父的鼻梁上,谢太傅唉哟一声,捂着脸缓了好半晌。
“请阿父敷一敷。”
屋里,韶音双手奉上热巾帕,难得乖巧,又吩咐侍女为太傅煮姜茶,贴心得不行。
谢太傅哼了一声,冷眼瞅着爱女献殷勤的模样,心里直叹气:这哪里像是个要为人母的样子,怎么看都还是个膝下承欢的小女郎。
一盏姜茶落肚,谢太傅身心俱暖,也不忍再抻着她,缓了嗓子道:“你要召集州郡文武,心里想必是已经有了章程,说给我听听。”
韶音教阿筠呈上事先备好的帛书,逐条指给谢太傅看。
“阿父请看,我已草拟了一份敕文,先教有司属吏下到里坊摸排灾情,将民户按照受灾的等级分别立册,统一上报后,再据此调拨各郡物资,发放钱粮等一应赈灾之物。此外,为防灾后生疫、生盗,各地的巡逻都不能松懈,州府也要提前采买驱瘟避疫的草药储备起来,省得事到临头准备不及。”
谢太傅一目十行地看过,随后点点头,“考虑得还算周详,不过还有件更为紧要之事被你疏忽了。浙东鱼米之乡,全赖土地肥沃,如今海水倒灌,受灾严重的农田必然成为盐碱地,没有三年五载无法恢复原状。这么一来,不光是今秋的收成,就是明年、后年的收成都会受到影响,必须提早做出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