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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勖止步于御座之前。
只要再迈上几级丹阶,他就能坐上那个位置,俯视整个恢宏的殿宇,将这座南枕秦淮北依玄武的华丽宫城据为己有。离宫别馆,鹿鹤苑囿,临春,结绮,望仙,华林……整个建康的亭台楼阁都可以是他的,整个江左的川原山麓也可以是他的。
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许多来不及实施的设想都可以一一实现,许多应该兑现的承诺都可以成为现实。
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他就可以日日守候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将孩儿养育成人。
那北伐呢?
北伐也可以不急在一时。
长江自三峡出,将整个中国划分南北,倚仗这道天险,只要做个中上之君,江左膏腴之地自可再延续几百年的繁华富庶。
若是还有进取之心,大可登基之后再图中原,人生苦短,刀剑无情,若是征伐一生而一朝折戟,岂不辜负了大好年华,也辜负了她的等待。
李勖仿佛听见那个金灿灿的宝座正用苍老而充满魅惑的声音召唤他坐上去。
何穆之不堪一击,建康城里最危险的敌人在这里。
他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它都知道。
它甚至搬出他最爱的人,试图用她来说服他。
阿纨,他的阿纨……李勖在这一刻忽然想起分别时那个泪流满面的笑容,她不说等他凯旋,只说等他平安归来。
她在做什么,服药之后可减轻了几分怀孕的辛苦,看了那物件之后可还喜欢,这会儿已经安然入睡了么,还是依旧辗转难眠,正在为他的安危而揪心不已。
李勖捂住胸口,那个五彩囊正在铁甲下最柔软处发烫。
她看向他的眼神也常常是发烫的,她怜惜他,爱慕他,也宽纵他,她是他的女人,又像是他的女儿和小小的母亲,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像她那么明白他的心意,哪怕他总是辞不达意。
他想,这一次,她还是会宽宥他的。
太极殿的大门再次敞开,比预想中的要早上许多,那个高大威严的男子毫不留恋地走下丹墀,御道上目不斜视,一身冷硬的甲胄随着步伐发出铿锵的肃鸣。
宫娥们鸦雀无声,看着他在尽头翻身上马,星奔电迈,穿过九重宫阙,直奔天边那颗微微放亮的启明星。
老宫人满心疑惑,等到人走远了,一齐往殿里看去,都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一方精雕九龙、细刻云雷,安稳地承托过江东八代君王的宝座已被利刃劈作两截,断茬光滑齐整。
“封锁库房,清点文册,接管府署和军队,将逆党全部投入丹阳府牢留待审后发落,全郡戒严,若有趁机盗匿劫掠者,杀无赦!”
李勖将命令传下去,特地嘱咐上官云派个可靠的人看守谢宅,务使府中秋毫无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