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说些什么,眼皮在颤动,眼角似乎盈了泪水,“为娘愧对你啊,也愧对我自己,千年来一直为此苦恨无比,我生下你却没有养育你,不只是你,还有金咤、木咤……”
哪咤的唇角终于翁动一分,他抬起眼,“……我要恨你什么?”
殷素知的话戛然而止。
“我不恨你。”哪咤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他最终直视起这位陌生的母亲,眼中当真不含一丝恨意,也几乎没有另外的情绪,“你对我有生育之恩,可千年前我便自刎于东海前,还俱一身骨肉于父母。是故,我本与你和李靖,再无亲缘。”
“哪咤……”殷素知有些惶惶,又一次唤他。
哪咤此名,原是少年出世时左手有一个“哪”字,右手有一个“咤”字而得来。待他长大后,手掌间的字逐渐隐没,隐没的还有从未真正与他有过什么联系的“李”字。
“——我不恨你。”哪咤只是再次道。
木屋之中,一时气氛僵硬无比,连带时青寻也没有说话,她也有些怔,在寂静之下心中想了很多很多。
只是临到她都回过神来,还是没有任何人开口。
“夫人……”最终,她启唇,望向正在她身侧的殷素知,“您除了是哪咤的母亲,也是您自己。哪咤都已经释然了,苦挨了千年,折磨了自己千年,临到生命尽头,您是不是也该释然这些事了呢?”
哪咤真的释然了,时青寻想明白了。
他或许从很早就开始选择释然了,从所谓父亲将年幼的他囚禁在云楼宫、而母亲也与他分别之际;
或是从昔年在东海边自刎,重生后又杀入云楼宫起;
亦或是后来的每一个日夜、在与所谓亲人的每一次相遇中挣扎着,直到此刻,他眼底已不再有任何对亲人的情绪。
他是真的不恨自己的母亲,也是真的对母亲没有另外一分情。
于他而言,亲缘已彻底斩断。
所以不过陌路人而已。
时青寻去看他,她心想着,或许这一刻,他真的做到了干脆利落地脱离原生家庭,不再去惦念那些没有爱的日子,也不再受其影响往后的日子。
可除了她,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人说话。
时青寻想了想,既然哪咤要她来陪,希望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另外支持的力量,她或许还能再说一些,也是她挺想说的。
“人此一生,会拥有的身份有很多。爹娘膝下的幼子、爱人携手的伴侣、或是子之父母,可除了这些以外,您还应该……始终是您自己。”
这是一个来自现代人的思想。
在思想觉醒,更彰显自我的世界里,有许多类似的声音。时青寻先前听过,也这样想过,但到了此刻,她感觉她自己才算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不仅是曾作为弱小一方的孩子需要去脱离束缚,被所谓已经磨灭的爱折磨着的长辈,也要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也该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