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旈云摆摆手:“这些鸡鸣狗盗之徒成得了什么气候?”
“平北公刚来西疆之时,这群乱党还颇为猖狂。时时想要谋害西疆官员。”曹非攻说道,“不过经过岑家军和官府多次围剿,他们领头的几个早已经伏法,余党也销声匿迹了许久,最多不过出来留个壁书,或者偷窃财物,实在也未料到他们还敢冒险去王爷的狩猎大会作乱。”
“未知是何人报讯给曹大人?”玉旈云把玩着马鞭,斜睨曹非攻,“虽然迟了些,没派上什么用场,但忠心可嘉。况他既然知道这复兴会的动向,便可以助我铲除此逆党。当召他前来,予以赏赐。”
“下官并不知报信者是何人。”曹非攻边说,边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纸来,呈给玉旈云,“此信乃飞箭传来,府中上下无人见到射箭之人。况且信中字迹丑怪,也瞧不出蛛丝马迹。显见着此人只是告发,却不愿吾等知其身份。或许是那复兴会中有心归顺朝廷之人,唯恐其同党发觉,害其性命。”
玉旈云接过密信来扫了一眼,果然上面的字迹丑陋无比。“这字看来并非疏于练习才如此丑陋,却是特意要写成这副模样。”她道,“依我看,这人或许是曹大人身边之人——若是陌生人,便按寻常的方式来写,曹大人也辨别不出。唯有大人身边之人,生恐被大人识破,才故意写得歪七扭八——大人心中可有怀疑的人选么?”
曹非攻愣了愣:“下官一时也想不到。其实下官来到郢城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这……”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听小莫一声惊呼:“王爷,你看那边——”
众人循他所指望过去,只见城中一处火光冲天。玉旈云和乌昙等初来乍到,辨别不出那是什么地方,却大致看出是平北公府的方向。曹非攻本跪在雪地里回话,不及玉旈云坐在马上看得远,但是积雪的城市将那边的火光反射,照得天空都好像燃烧起来一般。此刻也顾不得礼数,自爬起身来朝那失火之处张了张:“这……这……不会是平北公府吧?”
“快去找防范火班。”那巡逻的兵丁疾呼,又宽慰曹非攻,“也不见得就是平北公府。那附近有好些空置的宅院,天干物燥,的确是容易着火的。不过现在街巷里都是雪,房舍也都被冰雪覆盖,火势很难蔓延。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曹非攻显得焦急万分,但是在雪地里跪了一阵子,两腿直打颤,想要往回跑,却哪里迈得开步子。“乌昙,你带曹大人一程吧!”玉旈云忽然开口,“咱们也过去看看!”
“王爷——”曹非攻和巡逻兵都惊愕,“火场危险——”
“战场都去过,火场算什么?”玉旈云道,“若真是平北公府失火,我怎能不尽一分力?平北公说什么也是和我并肩作战过的前辈!”说时,一夹马腹,已然朝那火光闪动处冲了过去。小莫自然打马跟上。而曹非攻还未及再说半个字,已被乌昙一把捞起,像袋货物似的担在马背上,也风驰电掣往平北公府方向驰去。
众人到得近前,见到果然是平北公府着了火。防范火班还未到,但附近的百姓已然被惊动,纷纷提着水桶出来帮忙扑救。只是,那失火之处位于在府邸深处,百姓既不能破门也不能翻墙,正乱纷纷的没摆布,瞧见曹非攻来到,都跑上前去,七嘴八舌:“曹大人,咱们也想出一分力!”
曹非攻在乌昙的马上被颠得七荤八素,连整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指着那火场:“那……那是……舅父……”
“乌昙——”不待他含含糊糊地说完,玉旈云已经高声吩咐,“带海龙帮进去,灭不灭得了火或无所谓,先救人!”
“是!”乌昙当然理会得厉害,答应着,已经从马上一跃而起。诸海盗也都跟着,嗖嗖几下都越过院墙而去,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跳动的火光中。
这时,曹非攻才稍稍缓过劲来,让众百姓帮他砸开偏门——原来平北公府养不起恁多下人,只有一个听差在正门守着,所有的后门、偏门全部无人看守,有些被钉死,有些则白日供下人出外办事出入,夜晚上锁,叫也无人开。此时情急,当然只能破门而入。一众百姓想是对岑广十分爱戴,也颇信任曹非攻,都拿出家里的斧头来,齐心合力砸门灭火。不多时,便将偏门打开。一群人乱哄哄都涌入平北公府去。
“王爷,你看这……”小莫侧头望着玉旈云。
玉旈云只是盯着火场,扑面而来的燥热让她感到烦躁——她满怀信心带着全副的计划来到西疆,却一再被意外之事所打乱。但同时,刺骨的寒风和飘落的雪片,又让她镇静,拨开纷扰,寻找问题的症结。忽然,心中有个念头闪了闪,让她不自觉地冷笑起来:“小莫,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巧吗?”
“王爷指的是什么?”小莫不解。
“今天一连串的事情,都巧得好像戏台上演的一般。”她道,“那袁哲霏的话,我现在想起来,忽然也觉得有些道理。”
“王爷是说,今日峡谷刺杀,是曹非攻之所为?”小莫讶异,“王爷也认为,他不参加狩猎大会,是因为知道有人会去文官们的营地捣乱,所以自己要避开?”
“可能吧。”玉旈云道,“你看,咱们一回来,曹非攻就说收到密信——他亲自去报官,可能是为了让旁人不怀疑他。而他一离开平北公府,那里就失火了——会不会是他使人纵火?他既身在府外,一方面不会遭灾,另一方面也撇开了嫌疑。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王爷的意思是……曹非攻要谋害平北公?”小莫愕然,但随即也跟上了玉旈云的思路,“现在不单单是岑家军认定曹非攻是岑老将军的继承人,就连郢城的老百姓也都对他爱戴有加。倘若此刻岑老将军撒手人寰,他正好‘顺应民意’,承袭平北公爵位。”
“顺应民意……”玉旈云玩味着这几个字,“顺应民意和顺理成章倒还有些许不同呢!”
这句话倒又把小莫弄糊涂了,迷惑地望着玉旈云。
玉旈云只冷冷一笑:“曹非攻虽然顺应民意,但是岑广毕竟没有上奏朝廷以外甥为继承人,应该也未曾立下遗嘱。他若此时遭遇不测,按照祖宗的规矩,自然是岑远袭爵。所以今日种种巧合,是岑远的安排也说不定。”
“这……”小莫抓了抓后脑勺,“他们的肚肠弯弯绕,王爷的心思也弯弯绕,推测得十分有理——就不知到底是曹非攻使诈,还是岑远在搞鬼?”
“谁知道!”玉旈云望着火场,“在松针峡之内,那些刺客分明是想取我性命。曹非攻与我无怨无仇,且已经深得岑家军的信任,应该设法取得我的支持才对。岑远倒是因为我才变成了残废——难道他会因此想要杀我?是他要杀了我,嫁祸给曹非攻,还是曹非攻不惜害我性命,再把矛头指向与我有怨的岑远……”
“啊呀呀!”小莫摇头,“再弯弯绕下去,卑职的肠子都要打结了!”
“多猜无益,”玉旈云道,“且瞧瞧他们下一步棋怎么走。”说着,又长叹一声:“只可惜岑老将军赫赫军功一世威名,晚景竟然如此凄凉!”
“人心险恶!”小莫接茬道,“为了一己私利,什么养育之恩,什么血缘亲情,统统可以不顾。世上实在没有可信之人!”
“哈!”玉旈云忽然又笑了起来,“若是世上没有可信之人,我是不是应该也把你杀了?说不准你早已背叛我,投效了程亦风呢?”
“这可就冤枉死属下了!”小莫道,“王爷火眼金睛,还看不穿小人的那点儿肚肠?小人对王爷可是忠心耿耿的。再说了,王爷还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吗?从石将军、罗总兵,到下面各个都尉,再到乌帮主,哪一个不是对王爷死心塌地呢?”
“就会溜须拍马!”玉旈云啐道——其实慨叹岑广遭遇的同时,她想起自己身世的不幸。她何尝不是因为至亲的背叛以致家破人亡流落异乡?她也陡然害怕,身边的人会不会也在暗暗的算计她?但又绝不相信会如此——至少石梦泉应该是永远站在她这一边的吧?小莫说她有看人的眼光,也无疑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但随即又想到,这么多年来,她把翼王当成草包饭桶,却被此人愚弄,竟致要与其缔结婚约——她的眼光,实在一点儿也不准!心中便又烦乱起来。见火场那边迟迟未有动静,就跳下马,想亲自上前去瞧瞧。
然而就在她翻身下马双脚尚未着地之时,听得“嗖嗖”两声划空而过。不及反应,坐骑已一声悲嘶,腾跃起来,好像着了魔一般,在原地疯狂蹬踢。玉旈云险乎被踩中,忙就地一滚,躲开丈许。但同时又听到好几下“倏倏”之声,刺入她身边雪地。久经沙场如她,立刻意识到这即使不是羽箭也是类似的利器,显然是有人要取她的性命!她片刻也不犹豫,觑准了平北公府偏门的旁边有一堆雪,就飞身扑了过去,藏身于雪堆之内。人才扎进雪里,有听耳边“笃笃”几下,那些要命的利器也刺入雪中。只不过被冰雪阻挡,速度和力度都大大减少,都在距她寸许之处停了下来。她余光所到,瞥见尖锐的刀锋,隐隐有若绿若蓝的光,还传来腥臭的味道,显见着是喂了毒的。
太大意了!她切齿。她自己都说,松针峡的刺客贼心不死,必然会再次对她下手。但她竟然把乌昙和海龙帮全体人都派进平北公府救人!眼下以她和小莫两人,如何能应对这些武功高强的刺客?
心中甚是悔恨,却也只能咬牙一拼,手中握紧了剑,从雪堆里窥探——并未见到有敌手攻上来,却看自己的坐骑已经倒地死亡——方才若不是她刚巧想要下马,以致的人的暗器落空打中了她的马,现在倒毙在地的就是她了!再望一眼小莫的方向——马儿还立着,小莫缩在马腹之下,持刀在手,随时准备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