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和乌昙同去龙须湾,乃是在黑夜里。她目不能视物,全然看不见路径。此时自然不知应该往哪条路走。不过,她想,好在这龙首岛寸草不生,也无所谓哪里是道路哪里不是,总之认准一个方向往前走,就不会偏离目的地太远。于是,她一直朝向西面。
但哪里想到,龙首岛虽然没有草木,却怪石嶙峋。一不小心闯入一片石林之中,就仿佛走进了迷宫。有时明明认准了方向,前面却没有路了,折回来转弯,就偏离了原来的路径。有时前面出现数条岔路,不知走哪一个好,待随便选择一条,走进去后,又见到更多的岔路,如此一进又一进,到最后,一旦碰壁调头,已经不知最初在在什么地方。
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她还在石林里转悠。午后阳光猛烈,让她有些头昏气喘,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却因此意外地转到了一个水潭跟前——但见池水清洌,碧空白云倒映其中,让人心旷神怡。她走了这么久,也有些口干舌燥了,于是便要去捧水喝。
岂料,手才要触到水面,忽听一人喝道:“住手!”她一怔,循声望去,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怒视这自己——他扫帚眉,三角眼,鼻如鹰隼,唇薄如纸,好一副刻薄模样——这面容甚是陌生,可那声音却很是熟悉——不就是乌昙的师父么!和他已有数次口舌之争,到今日,才算第一次见到了面。
她即冷冷一笑,道:“况师父,你之前不告而别,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海龙帮了呢。”
况师父也是冷冷的:“我去哪里,不关你的事。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我往龙须湾去,路过这里想要喝水,哪里鬼鬼祟祟了?”玉旈云冷眼看着他。
“这要问你自己才知道。”况师父盯着她,“你说你是翼王身边的娈童,因为被乌昙牵连受伤,才会来到海龙帮。但是自从你来了,海龙帮无一刻安宁。而且,你文韬武略,绝非常人——你到底是谁?到海龙帮来有何企图?”
这老头儿倒算有些眼光!玉旈云抱着两臂:“如果我文韬武略绝非常人,我为何要对海龙帮有所企图?难道海龙帮能助我飞黄腾达更上一层楼?还是你觉得我想窃取你的武功秘笈?”
“你不必狡辩!”况师父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是翼王的娈童。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最好赶快离开,不要把海龙帮牵扯进去。乌昙和这群海盗们,都是很简单的人,他们之所以会在海上讨生活,就是因为中原有太多的勾心斗角,容不下他们。好不容易,这里成了他们的世外桃源,你不要从中破坏。”
“哦?”玉旈云挑了挑眉毛,“原来你这么关心海龙帮的人和你徒弟。那之前你怎么没跟他们说?你太会说漂亮话了,我不知道你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
“你也没必要知道。”况师父道,“总之,你快点儿离开这里。”
“这不用你说。”玉旈云道,“我巴不得现在就离开这里——可惜,蓬莱兵舰还未消灭,我自己又不会驾船,怎能走得了?你要是想赶我走,不如亲自驾船送我,或者去帮你徒儿杀尽蓬莱人,围困一解,我不会多留片刻。”
况师父虚眼看着她,好像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怀疑。玉旈云也懒得计较,只是指着那水池道:“请问,慈悲为怀的况师父,我可以喝一口水么?”
“这是龙首岛唯一的淡水。”况师父道,“我不放心你碰。”他说着,从身边取出水囊来,扔给玉旈云。
“好笑!”玉旈云一挥手,将水囊打了回去,“我还不放心喝你的水呢!你这么讨厌我,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趁机毒死我?”
“你这臭小子!”况师父怒道,“你明知我是不能破杀戒的,怎么会毒死你?再说,我要想杀你,何必用这种手段?”
“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喜欢说漂亮话的人而已。”玉旈云道,“什么开不开杀戒,这话题,我懒得和你再争论了。”
“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况师父道,“我喝给看——有毒没毒,你瞧清楚了!”说着,他拔开水囊的塞子,就灌了几大口水。“怎样?”他饮罢,又瞪着玉旈云。
可是这个时候,他的神色忽然一变,整个脸都扭曲了起来。接着,身体抽搐,仰天摔倒。
“你——你怎么了?”玉旈云吓了一跳。
“毒……有毒!”况师父痛苦地蜷曲着身体。
这是怎么一回事?玉旈云顾不上深究。她知道误服毒药,首先要饮大量的清水,稀释毒素,于是就扶况师父到水池边去。但是况师父却推开她:“不行……那水囊里的水,是刚刚在这里灌的!”
这就是说水池被人下了毒?玉旈云一惊:难道是蓬莱人?难道她之前一直在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来不及细想,因为一道刺目的寒光已经斩到了她的跟前。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双手握着奇特的四棱短刀,挥舞起来,像是一张巨大的银网,将玉旈云周身要害笼罩其中。
可恶!玉旈云咬着嘴唇,连连退让。她手无寸铁,而且身上的伤也没有好,怎能抵挡这样凌厉的攻势?眼看着就要被逼到死角了,手摸到背后一块松动的石头,即发狠抡了起来,丢向那女杀手。女杀手自是不惧,双刀舞动,“叮叮”几下,已经将石头击得粉碎。玉旈云见她又要攻上,忙又飞起一脚,将另外一根石柱踢断了扫过去。女杀手又挥刀化解。这样一个投掷,一个劈砍,很快,水池边就碎石横飞,几乎连对手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玉旈云万分焦急,还要抽空看一眼况师父的情况,不知他是否已经毒发身亡。
“小子……”况师父微弱的声音从飞沙走石中传来,“接着!”
玉旈云不知他是何意思,却见一道白亮的光朝自己射了过来,本能地伸手一挡,听到“叮”的一声脆响——是兵器!她大喜,已经探手上去抓住了——乃是一柄长剑,柔韧如灵蛇。
有救了!她挽了个剑花,看到女杀手的双刀又杀到跟前,即横剑当胸,荡开对方一招。
“不要防守……”她听见况师父的声音,“一寸长,一寸强,她近不了你的身。速战速决!”
如何不是这样的道理!玉旈云当即挺剑向前,击、刺、削、点、掤、抹、云、挑,一招一招连绵不绝地攻击。起初碎石乱飞,看不清对手的招式,她根本就是将以前学的一套剑法从头到尾演练了一回。后来视野清晰,她就招招攻击女杀手的胸腹要害。那女杀手的双刀虽然凌厉,但毕竟太短,最多不过打在玉旈云的剑身上而已。几十招下来,她即显出疲惫与烦躁之态,招式渐渐有些乱了。
玉旈云虽然牵动了肋下的伤口,每一刺出招都感到钻心的疼痛,但毕竟是拼命的关头,哪儿敢有丝毫的懈怠,反而一招快过一招,一招狠过一招。到百来个回合时,看准女杀手胸前的破绽,一剑捅了出去,正中心脏。女杀手哼也没哼一声,就摔在了水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