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晋元喝令他们不得聒噪喧哗,各人站到各人的店铺门口,好让官差陪同他们清点到底少了些什么货品,让师爷登记造册,日后抓到了毛学贵,让此人照价赔偿。同时又道:“其实,你们何必这样沮丧?此事本因你们贪心,给了骗子可乘之机。再者,骗子既然已经逃逸,至少你们把铺子拿回来了。那些瓦器竹篮,又能值多少钱呢?”
各位掌柜虽唉声叹气,但毕竟孙晋元说的有理,他们便一一站到了各自的店铺门前,唯独那楚秀轩虽然也被衙役砸开了,却并没有人上前去。师爷询问起来,众掌柜才注意到了,解释说,楚秀轩老板回乡已久,毛学贵并没有找他买店铺。见那铺子中木雕横七竖八的堆放着,掌柜们一壁指责楚秀轩的学徒不用心看铺,一壁也羡慕其掌柜因祸得福,竟然因为回乡探病而躲过了骗子。
众掌柜便这样小声地边议论边抱怨。凉城府的官差则一间一间搜查过去。到了一间瓦器店时,忽然有个官差惊呼着跑来报告孙晋元道:“大人,这店里也有私盐!”
那间店的掌柜当时就趴倒在地:“不可能!小人决不会做这种掉脑袋的事!”
官差却不理他,反扭了他的手臂将他押下,又请孙晋元亲自入店内巡视。只见库房的角落里有许多瓦器碎片并落叶废纸等物,不过最引人注目的乃是一堆闪闪发亮的灰泥。“属下已经尝过了,里面是盐!”那官差道,“显然是因为撒在了地上,无法拾起,最后只能扫在一处。一个小小的瓦器铺里怎么又这么多盐?只怕有古怪!”
孙晋元凑到跟前去看了看——灰泥之中,盐粒依然颗颗晶莹剔透,有淡淡的黄色光芒。他不司盐务,不过之前抄查万山行的时候请户部盐官特别来鉴定过,万山行里的私盐乃是产自东海的极品,名叫“鲛人泪”,便是这样透明又略显黄色的颗粒。他心中不由一动:啊呀!这莫非就是万山行藏匿赃物之处?
形迹可疑的毛学贵,偏偏在万山行被白羽音撞破的那天傍晚,买下了绿竹巷的店铺,又把掌柜的骗出门去饮酒作乐——岂不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将赃物搬运到此处吗?
他心下不由兴奋万分——这可让他误打误撞立了大功了!当下命令官差们封锁绿竹巷,他自己则火速来向程亦风报讯。
不过这时候,程亦风并不在府中。他在翰林院熬了一夜之后,便直接到户部去和众官员们商议发行新官票的事宜。反而是白羽音一早进宫请安完毕,又自说自话地跑到他家里,做了各色点心,正等着他回来。孙晋元兴冲冲地闯进来邀功,便撞上了精心布置饭桌的白羽音。不由大吃一惊。白羽音也万分尴尬,连手中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片刻才反应过来,掩饰地一脚将地上的筷子踢飞了,骂道:“程家的厨子这么差劲!这府里连一个能伺候客人的奴才都没有!可恶!”然后才问呆立原地的孙晋元:“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应该在查办万山行的案子吗?”
“是……”孙晋元忙道,“下官就是因为发现了线索,特地来向程大人报告——遇到郡主,也是……一样的……好巧!好巧!”
白羽音听到那两声“好巧”,脸上便是一烫,斥道:“少说废话!到底查到了什么线索?还不跟本郡主交代清楚?”
“是,是……”孙晋元也觉得自己言语造次,暗想:这个小郡主表面上贤良淑德,但是做过好些荒唐事,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撞见。何必理会那么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于是把绿竹巷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回。
白羽音不意这么快就有了收获,大为欢喜:“那找到赃物没有?白银?私盐?还是什么别的值钱的东西?”
孙晋元摇头道:“下官还未仔细搜查。不过整条绿竹巷已经封锁。任谁也别想偷运一根针出去。下官这就回去让他们细细搜查。就算把那里的店铺全都拆了,掘地三尺,也要把赃物找出来。”
“那你还不快去!”白羽音呵斥,同时自己也朝门外走,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孙晋元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她后面走出程府。
然而才到门口,白羽音忽然停住了:“慢着,你说那些掌柜们两天前就已经把铺子卖了?”
孙晋元愣了愣:“正是。有何不妥之处?”
“不妥!大大的不妥!”白羽音道,“昨天我经过绿竹巷,见那里百姓正疯抢货物。如果店铺已经易主,是什么人在那里卖货?”
孙晋元一呆:“这个……莫非是片子毛学贵的手下?又或者这帮绿竹巷的刁民欺骗本关?”
白羽音咬着嘴唇想了片刻,喃喃道:“只怕是……只怕是他们……”她忽一跺脚:“糟糕!”说时,钻进了孙晋元的轿子,吩咐轿夫火速赶往绿竹巷。
轿夫们张口瞪眼,不知该听她的还是该听孙晋元的。而白羽音已经踢着轿帘怒骂道:“还不走?要本郡主打断你们的狗腿么?”这些人才不敢怠慢,使出吃奶的劲飞奔起来。
孙晋元则是怔了好一会儿,才拼命追上去,叫道:“郡主!等等下官!”然而白羽音毫不理会。转眼,轿子就去得远了。
孙晋元跑得岔了气,按着肚子“啊哟”直叫,不知自己倒了哪辈子的血霉,堂堂凉城府尹,竟被这样耍弄。好容易撑到了街口,忽然见到程亦风车驾辘辘而来。他赶忙迎上去:“程大人?是程大人么?”
从车里探出头来的却是公孙天成——原来程亦风自觉连累老先生在翰林院坐了一夜,担心他劳累过度,就让他坐自己的车回来了。公孙天成见孙晋元满头大汗,奇道:“孙大人,出什么大事了?”
孙晋元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就是……就是万山行……”当下,说一句喘三声地将经过又说了一回:“霏雪郡主听到了,立刻就大叫‘糟糕’,夺了本官的轿子跑去绿竹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和本官说一声。先生不介意,让这车子载本官去绿竹巷么?现在街上来雇轿子的都没啦!”
公孙天成皱着眉头:“孙大人,你不必去绿竹巷。依老朽看,你现在要立刻通知城门护军,严查任何携带行李的人,同时,张榜通缉昨日在绿竹巷购买货品的一切人等。此事刻不容缓!”
孙晋元一头雾水,见公孙天成催他上车,只有手脚并用爬了上去,歇过劲来,才问:“公孙先生,莫非你知道贼人和赃物的去向?”
“老朽也不过是猜测。”公孙天成道,“照那几位掌柜的陈述和大人的猜测,万山行被霏雪郡主撞破,知道很快官兵便会杀上门来,而一时之间又无法将赃物全部转移出城,于是就立即以高价买下绿竹巷的店铺,并诓骗掌柜们出去饮酒,趁机将赃物藏匿于这些店铺之中。”
“本官也是这样怀疑!”孙晋元道,“不过,霏雪郡主方才说,这些店铺昨日还打开大门做生意,甚是奇怪。”
公孙天成点头道:“不错。贼人虽然将赃物移出了万山行,但是一日不出凉城,一日就有可能会被官府查获。所以他们千方百计要尽快将赃物转移到安全之处。估计这□诈之徒也料到官府会对携带大宗货物的旅客严加盘查,所以不敢将成箱成箱的赃物一次性运送出城。故使人假扮成哄抢货物的百姓,又把赃物藏在瓦器竹器里,以图分散转移。”
“啊,这……”孙晋元惊愕,“能在绿竹巷里伪装哄抢的局面,这万山行该有多少同党?莫非是……一群土匪?”
公孙天成蹙眉深思:“究竟有多少同党,这还难说。或者有些是万山行的人,有些却是他们临时雇来的。总之现在严守各个城门口,同时全城通缉昨日去过绿竹巷的人,也许还能抓住几个。”
“是,是。”孙晋元一边擦着汗,一边说道,“但凡出城的,我都让兵丁们搜查清楚,宁枉勿纵。不过,全城通缉却是困难——昨天城里一片混乱,参与绿竹巷抢货的只怕有几十个人,谁知道他们长的什么模样?”
“霏雪郡主说过,她昨日曾经和绿竹巷口一个茶馆的伙计攀谈。”公孙天成道,“店铺遭人哄抢,茶馆却生意冷清,这伙计应该见到过一两个抢货的人,可以……”他说到这里,忽然面色一变:“孙大人,立即派人查封那茶馆,他们都是万山行的同党!”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作者还是很勤快的。
但是作者欠着论文也太久了。一定要去补论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