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赶紧回去!严八姐想着,不然大家也不晓得要怎样着急!然而,他的四肢僵硬如石,想要运功逼毒,也无能为力。更叫他心惊的是,他的眼皮也麻木了,双眼无法睁开。只能死人一样地躺着,任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却连外面是何时辰也不晓得。
绝望侵袭着他,他拼尽最后的力量抵抗。想起上次遭人暗算受伤,得菱花胡同的教众们相救,大家衣不解带地细心照顾。尤其符雅,分明是官宦千金,却甘愿像个丫鬟似的照料人……不,丫鬟对主子有所求,所以常常有阿谀之嫌,符雅待人,却像是待自家人,令人不由产生亲近之感。后来在鹿鸣山,看她既能和农妇一起劳作,又能在学堂里教书授业,觉得她的平易温柔仿佛春阳一般照射出来,叫人不自禁地喜爱。然而她又常常望着凉城的方向,流露出淡淡的悲伤。她是在担忧那里的情形啊!她的未婚夫婿,她教会的友人,都在危险之中!我如今执行的是符小姐想出来的计策,严八姐朦胧地想,若是不能铲除袁贼,程大人要受害,符小姐要受害……我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勉力支持着。到后来,身体连一点儿知觉也没有了,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是活。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唤他:“严大侠!这不是严大侠么?”他睁不开眼,听那人的声音近了,就在耳边。忽然感觉到小腿上一疼,仿佛有一股热流从痛处直蹿上来,瞬间走遍全身——他的知觉回来了!眼睛也睁了开来。看外面一片血红的夕阳,辉光照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少年,从服色判断,乃是神农山庄的弟子。
“严大侠,您醒来可就好了!”那少年道,“您被我的银线蛇咬了,可不能乱动!”
严八姐低头看看,果然自己的小腿上一个伤口正汩汩冒血。旁边有一条手指粗细的银蛇,僵直不动。另有好些银蛇蜷缩在旁,少年正把他们抓进腰间的竹篓里:“我叫陆辛,大家都叫我小六儿,是神农山庄的弟子——师父让我在附近牧蛇,谁知道就咬了严大侠——不过,也巧啦,要不是它们,还找不到您呢!谢天谢地,大伙儿还以为严大侠被五湖帮和四海派的人害死了,又以为您被袁哲霖抓走了,都闹翻天了!”
严八姐昏昏沉沉:“五湖帮……四海派?”
陆辛愣了愣:“严大侠,您不记得了吗?四天前,您和我师父约在山下的药师亭里,商量北上讨伐袁哲霖的事情。你们看到五湖帮和四海派鬼鬼祟祟上山去,怕他们有阴谋诡计,就跟上去看去究竟。半中途,他们兵分两路,您和我师父也就分头去追。我师父追踪贼人到了后山,却不见他们的踪影。再回来找您时,就看到山顶上满是打斗的痕迹。他去夔州渡告诉各位英雄,大伙儿一同出来找,就在白虹峡的石滩上看到贼人的尸首。大家还以为您和贼人一同掉下山崖,或者掉到天江里去了,都担心得不得了!这几天都四处找您——您没事,那可真是太好了!”他一边说,一边给严八姐的伤口撒上蛇药,又皱眉嘀咕:“奇怪,银线蛇怎么死了呢?师父没说银线蛇咬过人会死呀!”
严八姐听得一头雾水:江涛、白浪一行人自从在半山腰被魔教老人点倒之后,就再没和自己遭遇过。而自己如何被魔教老人戏弄,又被抓走,端木平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为何要编造这样一段故事?莫非是端木平对他“误入魔道”之事还有怀疑,所以并不告诉各路英雄,而是先暗中查清楚?如此用心良苦,怎不叫人感激!不过,石滩上有江涛等人的尸首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也是端木平的所为?心里十分奇怪。
陆辛替他包扎好了伤口,就扶他出了石缝,下到石滩上,攀着嶙峋的怪石,朝下游的夔州渡走不过,石滩的道路太过崎岖,少年的力气也小,没多远,就气喘吁吁。他因提议严八姐就地休息,由他先去夔州渡报讯,找人来帮忙。
严八姐谢了他,倚靠石壁坐着,却忽然听到微弱的呼喊声:“帮主?是帮主么?”
他一惊,循声望去,旁边巨石下的缝隙中爬出一个遍体鳞伤的人来,正是白浪。不由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被……端木庄主从悬崖上扔下来……”白浪喘息着。
“胡说八道!”严八姐斥道,“端木庄主为何无端端要把你扔下来?”
“我……不知道啊!”白浪摇头,“那天我们在半山腰被帮主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端木庄主经过那里就解开了我们,又问我们出了什么事。我们就告诉他是被帮主点倒了。他教训了我们几句,便往山顶去,说要采药。我本来要下山了,但是江涛非说,没有人黑咕隆咚的时候去采药的,要跟去瞧个究竟。等我们爬到山顶的时候,只见端木庄主一个人在那儿练功。他发现了我们,就扑了上来,不问青红皂白,一通乱打。我只道他恨我们偷看他练功,赶忙磕头求饶,谁知他听也不听,疯了似的。逼得我们无路可逃。有几个弟兄当场被他打死了,我也胸口中了一掌,要不是最近得了件金丝宝甲,恐怕肋骨都断了。他还不解气,把我们都拎了起来,扔下悬崖去。其他人都摔成了肉饼。只有我算命大,挂在一棵树上……”他说到这里,气息不稳,剧烈地咳嗽。
这算是解释了为何群雄会在江滩上发现五湖帮和四海派众人的尸体。不过端木平一代宗师,怎么可能“不问青红皂白,一通乱打”?尤其,他素来听说神农山庄讲求“医者父母心”,哪怕是遇到十恶不赦之徒,也尽量不要伤人性命。想是江涛、白浪企图暗算他!当下又呵斥道:“还要撒谎?真该摔死了你!”
“我发誓!我绝对没撒谎!”白浪道,“我们奉了袁盟……袁哲霖的命令在这里找那个神秘高手……我们那点儿微末的功夫,自己还不清楚?就算是袁哲霖下令,我们也不敢去招惹端木庄主……帮主,我看端木庄主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然,他平时那么彬彬有礼的一个人,怎么会……”他说到这里,忽然惊恐地大叫:“端……端木……”
严八姐一怔,转头看去,只见端木平正匆匆而来。白浪面无人色,忙要躲回那孔隙中去,但已经来不及。端木平振臂一纵到了近前,一言不发踏中了白浪的心口。白浪哼也没哼一声,便断了气。
严八姐不由愕然:这是那个救死扶伤的端木平么?怎么出手如此狠毒?哪怕是担心白浪加害自己,也不至于立刻取人性命。
“严八姐,你的本事也真不错!”端木平冷笑道,“中了我神农山庄的化骨散,竟然没有死!看来你从魔头那里学了不少功夫!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出魔头的藏身之所,我就不向各路英雄揭发你的所为。”
“端木庄主!”严八姐严肃道,“你为何非要一口咬定我是入了魔道?我已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我被那魔头捉弄了!”
端木平盯着他,显然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严八姐道:“那魔头说,庄主想要从他手里得到优昙掌的秘笈,又说庄主偷学魔教的武功,已经走火入魔。我敬佩庄主的为人,决计不肯相信他的话。为何庄主却不能信我?”
端木平负着手,眯起眼睛,似乎是在考虑严八姐说的话有否另外的意思。但忽然间,他那平和面容扭曲起来,双掌齐发,“呼”地朝严八姐袭来:“我不信你,只因那魔头说的都是真的!他既然如此看重你,我抓了你,他自然会现身了吧?”
严八姐大骇。他原本不是端木平的对手,何况此刻身子尚未复原?眼见着端木平就要击中自己的天灵盖了,他只能勉强往旁边让开一点儿,心中其实完全不抱希望,暗叹:我今日是要命丧于此了!那魔头说的不错,我真是被人耍了!到死都在被人耍!
而正要闭目等死之时,忽然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堪堪格住端木平的手腕,接着,他竟就地一滚,打挺跳起,同时,左手一挥,劈向端木平的颈间。仙人拉纤?他心中一惊,莫非那魔教老人又出现了?
在此危急存亡的关头,他不能四下里寻找老人的下落。何况,那种神奇的力量转瞬即逝。他晃晃悠悠再次跌倒,而端木平却灵活地避开他一劈,随即双拳又连环击出。这正是药师莲花掌!不,是优昙掌!严八姐忽然想起自己被老人操纵之时所打的招式。他记得这一招虚实结合,为的是迷惑敌人,真正伤人的是后面暗藏的变化。他努力回忆着,看端木平将要变招,即集中全力,猛然向前扑去,不偏不倚,正撞在端木平的膝盖上。端木平如何料到他又如此古怪又难看的打法?不防备,立刻被他撞开好几尺。
“我看错了你!”严八姐怒喝道。
端木平并不答话,稳住身形,便抬脚朝严八姐踩下。这次严八姐已经用尽了力气,再也无法闪避了。偏此时,听到陆辛的声音:“师父!师父!银线蛇不知怎么老往这边跑……”少年挎着小竹篓从下游跑来,到跟前时,不由惊讶:“师父,您怎么和……和严大侠……”他话未说完,端木平袍袖一挥,少年的脑门上就出现了一个血洞,直挺挺倒了下去。
“你……你好狠毒!”严八姐怒斥。
“他不是我杀的。”端木平道,“是你们这些魔教妖人杀的——你快说出魔头的下落!否则……”他再次朝严八姐扑来。可是,人在半空时,忽然浑然身子一缩,坠落在地,跟着便“嗷嗷”嚎叫,在江滩上胡乱劈砍起来,一时间碎石乱飞,笼罩他全身,让人无法靠近。
严八姐惊愕地看着,想起老人说端木平用绿蛛手的毒药修炼优昙掌,已经中毒很深,走火入魔,看来所言非虚。这个伪君子,他日或许也是江湖一害!严八姐厌恶地想,要他除掉吗?以自己此刻的力量,只怕不是对手。而端木平之外,江湖上还有多少恶人?魔教老人说的,都是真的吗?做什么都不值得吗?怔怔的,不知要如何做才好。
“蠢材,你在这里等死么!”老人的声音忽然响在他的耳边。他转头看时,胳膊已经被人拉住,擦过峭壁上的几株孤树,蹿上悬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居然重写了27次……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