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看到远处有火把的光芒,且听人唤道:“符小姐!符小姐您在哪儿啊?”
她怔了怔,疑心是幻觉,可那火把的光辉渐渐近了,人声也渐渐清楚:“符小姐!听到吗?符小姐!”
显然有人看到了她,发出惊喜的呼声:“啊,是符小姐!”一时间,火光全向她围拢过来,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半晌,才看清楚来人,全都是宫里的太监和侍卫。为首的,正是坤宁宫的戴喜。
“找到小姐可就好了!”戴喜道,“皇后娘娘说小姐替她到慈航庵来办事,好几个时辰都没回来,就差奴才们来找。奴才们问了住持,说小姐早就走了,这可担心起来。又听那车夫说,小姐自个儿到树林里来散步……啊哟哟,这天气,这荒郊野外的,岂是能散步的呢?”
“娘娘让你们来找我?”符雅怔怔的。
“那可不!”戴喜道,“唉,小姐还穿得这么单薄——你们都是石头么!快拿衣服来给小姐披上!”几个太监应声而来,可戴喜又喝住他们:“算了算了,你们身上穿过的污糟邋遢,岂能给符小姐披呢?”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小姐不嫌弃,先披上。奴才这件是新的,娘娘才赏的。一回到车子上小姐就可以换回自己的衣裳了——娘娘发现小姐走的时候没披大氅,所以叫奴才们给带着来了呢!手炉,暖手筒,都是全的——啊呀,小姐的鞋子也全湿了!亏皇后娘娘想的周到,临出门又叫奴才们多带了一双鹿皮靴子来。小姐快跟奴才们上车换衣服吧,这样的,要浸坏筋骨的。”
符雅也确实是冻僵了,手脚都不听使唤。而头脑更是无法运转,任由戴喜摆布着,披上衣服又被扶着朝树林外走。戴喜仍旧絮絮叨叨:“小姐这一散步,可愁煞咱们这些奴才了。娘娘是一刻不见小姐,就一刻不顺心。自小姐离开坤宁宫之后,咱们没一件事不被娘娘责备的。要是再找不回小姐去,娘娘恐怕要把咱们都发到敬事房打板子呢!”
“回宫?”符雅呆了呆,皇后要她回宫?这倒算不得意料之外的事。然而,她要怎么面对这个女人?
“是,”戴喜答道,“想是娘娘交代小姐办得事很紧要,她急着要小姐去回话。小姐不去一趟,恐怕娘娘今天晚上也不睡了。”
“不!”符雅站住,“我不回宫。”
这些太监不明内情,怎料到一向举止有度的符雅竟会公然抗旨,一时都愣住。“小姐哪儿不舒服么?”戴喜道,“快回宫,也好叫御医瞧瞧。”
“我清醒得很!”符雅道,“我不回宫!”说时,甩开了披风,转身就走。
“小姐别为难奴才们了!”戴喜拉住她道,“这里说不定有狼呢!”
符雅却是不停,挣脱了他的手,依然要走。太监和侍卫们都想这姑娘是受了风寒病糊涂了,且又猜测:什么出来办事?多半是犯了错,被皇后训斥了几句。她是大红人,恃宠而骄,胆敢这样跑出来。如今皇后派人来找她,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她还要耍什么花样?
心里虽是这样想,却不敢说出来——毕竟这是皇后面前最得宠的女官,又是程亦风的未婚妻——大约眨巴眼睛的功夫就要变一品夫人,她要玩火,旁人也只有陪着被烧的份儿!所以大家只是围拢上来,劝的劝,挡的挡,不让她走。
正闹得没开交,又听一个侍卫喝到:“你是什么人?”大家望过去,只见一个背着包袱的少年被揪住了,满面惊恐。
“小莫?”符雅认出他来,“你——怎么在这里?”
“符……符小姐?”小莫也吃惊不小,“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们……”符雅一时也不知道要编个什么谎话,索性趁着大家吃惊的当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小莫的跟前,“你是要回程大人那里去么?正好我也要去,这就走吧。”
小莫有些莫名其妙:“是,不过他们……”
“他们不过是要我去给皇后娘娘回话。”符雅道,“戴公公,烦你转告娘娘,她要我来慈航庵问的事情我问过了,原不是康王妃说的那样。就算是,到如今也没什么所谓了。请她老人家不必挂怀。”
戴喜听得一头雾水:“小姐,这……这恐怕不好吧?奴才笨嘴拙舌,万一说不清楚,娘娘怪罪下来……”
“你就照我的原话说。”符雅道,“娘娘若怪罪下来,我一个人承担。总之今天我是不回宫了。”说着催促小莫:“我们走。”
小莫实在是有些丈二和尚,但被符雅推着,只得朝自己的原路而行。可是心里放不下,生怕那些太监侍卫们会放冷箭,于是边走边回头望——其实戴喜等见符雅说得如此坚决,如何敢来硬的,只有眼睁睁看她跟着小莫走了。
两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没一顿饭的功夫,已经出了大路——原来这树林是一条捷径,比之符雅来时坐马车要近得多了。一下山,已经可以遥遥看到城门。虽然冬季天黑得早,但还没有过关城门的时辰。
“小姐,咱们跑几步,还来得及呢!”小莫道。
“唉。”符雅应着,才要加快步子,才发现两条小腿已经冻僵了,双脚竟好像不是自己的,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小莫赶忙扶住:“啊呀,这不成,得雇一辆车才好。”不过举目望望,这附近哪里有车轿?他便道:“不如小姐先歇一歇,小的跑到城里去雇辆轿子来?”
“不……”符雅生怕小莫一走戴喜等人又追上来,因挣扎着站起:“不用雇轿子了,我没事,咱们快点进城——你,扶一下我。”
“哦……得罪了。”小莫只好扶着她的胳膊,愈发感觉她走得艰难。便再也憋不住,问道:“小姐,那些人到底要干什么呀?”
“也……没什么……”符雅道,“倒是你,不是回乡了么,怎么会到这慈航庵附近来?”
“小人是想抄近路来着。”小莫道,“我向程大人告假时日也久了,着急要回来。翻山的话,可以节省一个多时辰。可巧就遇到了小姐。”
符雅怕他会再问起自己和戴喜争执之事,就搭讪问他家乡的情况,小莫也便一一作答,她姐夫的伤势,他姐姐的房子,似乎是因为年长日久才回乡一次,所以特别兴奋,每一个小细节都不放过,甚至连家里的鸡鸭打架,狗拿耗子之类的小事,都手舞足蹈说得绘声绘色。
普通农家的生活虽清苦,却是多么的开心。符雅忧伤地想,相比之下,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坎坷?虽然暂时逃开了戴喜,但是总不能永远逃开皇后,此时还有片刻的自由,下一刻却不知道会怎样。上帝缘何要如此对她?
小莫只顾开心地说着,全然没注意符雅走神。只忽然看到前面的山坡上蹿下几条人影来,才住了口,挡着符雅道:“小姐当心,好像那帮人又追上来了!”
符雅也是一惊,不过定睛细看,却不是戴喜——为首的乃是严八姐——他后面跟着方才与他交手的那四个人,用绳子拴成了一串,垂头丧气。严八姐也看到了符雅,就大步来到了跟前:“符小姐,这人是谁?”
“大侠别误会,这位是程大人的亲随。”符雅道,“大侠已经将那些奸贼都收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