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天空阴霾沉郁,乌密的浓云挟裹着天际,几点细小的雨滴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干净的玻璃面反射出一双锋利冷淡的灰色眼瞳,谢言将目光从窗外收回,修长的指尖捏了捏酸痛的眉尖,又按响了下一位患者的叫号铃。
进来的是个皮肤略显苍白的少年,但五官长得很阴柔,额前细碎的黑发遮住清秀的眉眼,鼻梁小巧,没有血色的嘴唇因为心理的紧张而在微微地颤抖,他步履缓慢地坐在谢言面前的椅子上,眼神一会儿炽热地落在对面那人脸上,一会儿又落在自己交握的手指上,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到别人,“谢医生,你好,最近过得怎样呢?”
而比起他过分的局促,对面的年轻医生则显得冷酷且不近人情得多,白大褂里是蓝黑色的条纹衬衣,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冷白的手指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金丝镜框,说话的语气稍显不耐,“我记得你的心脏手术很成功,复查也已经做过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很好,我很想知道,你三番两次没病来挂我的专家号,是有什么意图?”
这话过于直接了些,苍白的病人有些无措,也是没有受过多少委屈的人,一瞬间眼睛就落满了泪水,恨不得将满腹真心全盘托出,“谢医生,你别讨厌我,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忍不住就想来看看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了,我们相处了这么久,都快要三年了,你就对我没有一点感觉吗?”
“我隔三差五这样眼巴巴地追着你,你就没有半点感动吗?”
“哪怕是铁石心肠,也总该被我感动了。”
“就算你再是铁石心肠,也该点石成金了。”病人嘟嘟囔囔地说,“你这几年一直都没有谈恋爱,说明也是没有合适的,为什么就不能和我试试呢?”
“试试又不亏的。”
“我可以对你很好的。”他说着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伸长了细瘦的手指要来抓谢言的胳膊,却被谢言毫不犹豫地无情甩开。
谢言脸上不耐的情绪越发明显了,但因为职业操守让他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只是冷淡地回复道。
“谢谢你的厚爱,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叫下一位病人了。”
“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我有,我有,我现在心脏很不舒服,我要你立刻帮我看看,你是大夫,我花了钱来看病,你不能不给我看,我花了钱的,你还是专家级的教授,每次来看你,没提前挂号,没一千块还见不着,我不管,你现在要给我看。”那病人得了无情的拒绝,居然就开始撒泼了起来,消瘦的脸因为怒意而胀得通红,完全没有方才那股病恹恹的气息。
他是看准了谢言喜欢这种病秧子类型的人,以前他住院的时候就发现了,谢医生对那些身体较弱的人总是会多一分耐心,但也只是多一分,可对于这类冷情冷性的人来说,这多出来的一分耐心,已经是弥足珍贵,所以他一直在装,一进门就开始装柔弱,可是却还是被拒绝了,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撕破脸皮。
谢言并未顺他的意上前给他看病,而是双手抱胸冷冷地坐在原地,沉沉的眸光如同冰冷的霜雪落在病人的脸上,那病人何其聪明,立刻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就算他要在这里耍无赖,搞一出轰轰烈烈的医闹,谢言也没在怕,这一切都不在话下。
莫名的拉锯展开,冗长的静默如平静无波的湖面,却突然被手机的震动划破了静寂。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桌面谢言的手机上,只见屏幕上弹出了两个字,骗子。
一个骗子的来电。
病人理所当然地以为谢言会直接把骗子的骚扰电话挂断,可却没有,他一抬眼,就看到那个向来以冷静自持出名的医生失了分寸,幽深的眼底翻起了巨大的风浪,似凝聚着汹涌的恨,又藏不住痛彻心扉的爱慕,就连指尖都在小幅度的颤抖,可这些变故转瞬即逝,下一秒,斯文出挑的医生就接起了电话,电话里的杂音很大,但更大的是呜呜咽咽的哭声。
“阿言,呜呜,阿言,你在哪里呀?呜,怎么你一直都不接电话呢?我和欢欢在这里好害怕,你来接我们,宝宝饿了一天肚子了,你快来,阿言,你怎么不说话呀,快来接我和宝宝。”
电话里的声音明明是个少年的声音,却很娇,这种娇和他这种刻意伪装出来的娇是不一样的,那人是真的被人惯坏了,不自禁就会对人付出全身心的依赖和嗔怒,只可惜他将依赖错付给了无心之人,病人亲眼看见医生慢条斯理地在用笔端在桌上画圈,狭长的眼瞳里是幸灾乐祸的愉悦与不再上当的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