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妈妈骂道:“臭妮子,你作践我!”
肖飞说:“你骂我,这回我就真把叫给崴了。”
黄妈妈说:“别别,我骂我自己好不好?”
肖飞又坐到地板上,朝黄妈妈招招手。黄妈妈抬起大屁股坐过来。肖飞噘着嘴说:“你欺负我!”
黄妈妈说:“我哪敢呀?我都叫爹了,你不欺负我就行了。”
肖飞说:“翠云阁那么多人,怎么单单让我受这个罪呀?”
黄妈妈说:“你是皇军挑选的,是你的荣耀。”
肖飞说:“不对,你是看我是乡下女孩,刚来的,年纪最小,才欺负我。”
黄妈妈连忙摇头摆手说:“不是不是。你呀,真是皇军挑选的。她们呀,想干这个,皇军还不要呢。”
肖飞说:“为什么?”
黄妈妈说:“皇军嫌她们脏!”
肖飞傻乎乎地说:“脏?什么意思?”
黄妈妈说:“嗨!做这行的哪有不脏的?”
肖飞又装疯卖傻:“瞎说,他们洗得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都没有。比我干净多了。”
黄妈妈说:“怎么跟你说呢?她们这些做婊子的,千人捣万人草,怎么能不脏呢?”
肖飞捂着脸叫:“你不要脸,又说村话。”
黄妈妈笑了,咯咯地笑个不停,笑完了说:“真是个孩子。”心里却高兴地想到,就这样才值钱呀,别说叫爹,叫祖宗都值!
肖飞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说:“所以你就欺负我,欺负完了还笑。”
黄妈妈一脸的坦诚,说:“我真的没欺负你,我就是看你不懂事,怪可怜的。”
黄妈妈收起笑容,叹了口气:“这世道啊,什么不兴,就兴不要脸。当官的要脸能当官?做生意的要脸能赚钱?咱们女人要脸能过上好日子?”
肖飞一脸的茫然,这回是真的茫然。因为他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解剖生活。他说:“做女人就得不要脸?”
黄妈妈说:“是啊。脸面值多少钱一斤?比如说,我们做婊子的,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每天还有男人陪着快乐。不比做工强吗?不比种田强吗?不比那些木匠、铁匠、瓦匠强吗?女人啊,不做婊子太亏欠自己了。”
肖飞一脸的傻样,眨巴着眼,说:“可是……可是我妈说了,女孩子不能学坏的。”
这回黄妈妈倒在地板上大笑,好半天才回过气来:“哎哟妈呀,笑死我了。”
肖飞恼了,说:“你坏,笑话我!”
黄妈妈说:“我笑你妈妈让人家给骗了,现在你妈又来骗你。还说的跟真的似得。”
肖飞叫道:“你胡说,妈妈怎么会骗我!”
黄妈妈笑完了,一本正经地说:“那些要脸不要脸啊、好啊坏啊的鬼话,都是那些当官的、有钱的、有学问的人编出来骗人的。其实坏事都是他们干的。我十四岁开始做婊子,今年三十年婊龄了,没有一个种田的、做工的来嫖我。来嫖我的都是那些当官的、有钱的、有学问的人!”
黄妈妈的胡言乱语,不小心说出了真实社会的现实,肖飞心里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参加抗战以来,他和白玲在这块辽阔的土地上,奔波作战,出生入死,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人,鬼子,汉奸,穷人,富人,当官的,为民的,识字的文盲的,什么人都有。生活就像一条河,洪水卷带着一切能够冲走的东西,树叶烂草,驴屎马粪,死猫死狗,向前奔腾而去。肖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黄妈妈也没话好说了。
突然,外面街上传来两声鸟叫:“八哥!八哥!”
猴子立刻两手撮成空拳,堵在嘴上,发出两声鸟叫:“八哥!八哥!”然后对黄妈妈笑笑:“好玩吗?”
黄妈妈忽然一眼泪水:“荷香,爹!妈妈这张臭嘴,说话就跟放屁一样,你小小年纪,千万别把妈妈的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