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直接送到冰儿的信箱里去的。
十天的日子静静地过去了,天气转凉了,傍晚时分,天上飘起了一阵濛濛细雨。风飘细雨如丝,这种季节,令人惆怅。
下班后,照例是夜深了。李慕唐关好了灯,锁好了门,拖着疲乏的脚步,走上四楼,往他的单身宿舍走去。
在房门口,他惊奇地站住了。
冰儿正斜倚在门边等待着。她穿着件非常简单的白衣长裙,脸上未施脂粉,洁净而雅致。头发已经半长了,松松散散地垂在耳际。她浑身上下,干净得一尘不染。她就这样站着,双手交握地放在裙子前面,脸上带着一个无比温柔、无比沉静的笑。
“哦,冰儿,”他怔着。“怎么不去诊所呢?”
“我算准了你的时间,并没有等你多久。我想,在你家门口,是应该有个平凡女人在等待的时候了。”
他的心狂跳了几下。不,不用自我陶醉,历史往往会重演。他把房门打开,两个人一起走进了门内。
关好了房门,他们静静相对。
“哦,冰儿,”他说,“你到底来做什么?”
“我用了三天的时间看你的信,”她说,坦白而真诚地盯着他。“左看一遍,右看一遍,直到我能倒背如流。然后,我用了三天的时间来想你的信,左想一遍,右想一遍,直到我认为我已经懂它的含意了。我又用了三天的时间来分析我自己,到底是凡人还是仙子?到底对纺雨成丝的工作是不是乐此不疲?左分析一遍,右分析一遍,直到我认为总算把自己弄清楚了。所以,我在今天白天,去看了徐世楚,今天晚上,我再来看你。”
“哦?”他应着,心脏沉稳地跳动,他的眼光紧紧地盯着她,她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那么纯净,那么温柔,那么坚定……他有些昏乱,有些迷糊,有些惶惑,有些期待,他甚至不敢说话。
“我跟徐世楚,”她继续说,“从来没有如此理智而平静地谈过话。当然,刚开始有点困难,他是那种从不肯安安静静谈话的人。但是,我总算……”她喘了口气,如释重负。“让他弄明白了,我和他将永远是好朋友,仅止于好朋友,再也不能往前走一步了。换言之,我和他终于在友善而平静的情绪下,结束了我们三年来,像演戏一样的爱情。”
李慕唐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再一次的结束?”他低声问。“准备结束多久?你确定是结束?真正的结束?”
“我知道我有前科,但是,请相信我的真诚吧!”
他沉默着,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她也沉默了。然后,她也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最后,还是他沉不住气了,他问:
“你在看什么?”
“一个认识‘仙子’的‘凡人’!”她微笑起来,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世界上从没有仙子,对不对?所有的仙子都是凡人的梦。”
他不语,心中一片赞许。
“所以,”她加重了语气。“那个什么纺雨络丝的女孩,不过是沈休文南柯一梦,你知道,中国古人很爱做梦。有些现代的医生,遗传了这种特性,也会做起梦来。”
“嗯。”他哼着。“你到底要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