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顶着全部压力,与父母决裂,从学校退学,在所有人的嘲笑中离开,怀胎十月,忍着分娩的剧痛,与腹中孕育的小生命见了面。
可不过几天之后,那个虚伪的,在她遭受外界一切指责时从未出过面,从未为她说过一句话、做过一件事的男人,竟厚颜无耻地来到她面前,将她唯一的拥有的、重要的孩子当场摔死了,末了还要装出一副慌张的模样,在医生护士前表演一个失手杀了孩子的悲痛父亲,博得了所有医生护士的同情。
唯有玫姐,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当场咬下他一块肉泄愤;她恨不得踩着那个恶魔的尸骨,反复鞭尸千遍万遍!可她生产过后的身体异常虚弱,哪里是一群医生护士的对手,她被一双双手死死压在床上,现实嘲笑她的无能,讽刺她的不自量力,责怪她的不知所谓。
如同过去,她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偏偏那个恶魔还要用一副令人作呕的可怜姿态,上下嘴唇一碰,擅自为她做下决断:你疯了。
玫姐如同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被押送到了精神病院。可她向来不服输,设法从医院逃了出来。她以为自己会遭到那个男人的阻碍,惊弓之鸟般在南水街躲了几个月,发现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她忽然很累,很想家。于是她偷偷回到家所在的小区,还没进家门,她就在楼道里发现曾经所有的属于她的物品,一件没落,零零碎碎,全都堆在门口。
她蹲在消防楼道里,听着进进出出的邻居抱怨东西那么多怎么不整理一下,听到他们聊起父母正在备二胎的事……
眼前天旋地转,玫姐跌在地上,她仿佛掉进脏污的泥潭里,一动不动,任由自己一点点陷进去。
原来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就被放弃了。
……
玫姐从不服输。她在那堆东西里挑了些能用的东西带走,幸运的是,她在里面找到了自己那个碎屏了的手机,手机里存了不少她没舍得用的零花钱。
她离开了小区,在南水街定居了下来,盘下一家便宜的店面,做点布料批发的小买卖,又开了家网店,磕磕绊绊的,慢慢将生意做起来,赚得不多,但不会饿死。
少女时期经历过的事足以让玫姐心灰意冷,她心冷了,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变硬……
可是,看到那些灰头土脸的小孩,看到那些被遗弃到街上、连件衣服都没穿的小婴儿,看到他们黑葡萄似的眼睛怯怯地看向自己,听到婴儿细弱的哭声,她忽然觉得过去的阴影也不算什么了,坚冰在那一刻化成潺潺流水,汇入平静的湖泊。
她纤细的身体里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量,她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她如一颗参天大树,为她亲爱的孩子们投下遮蔽危害的林荫。
就此南水街多了一号豪迈人物,她最标志性的一句话就是“姐请你们吃一辈子的饭”。
似乎一切的心酸苦痛,都被遗忘在了她爽朗的笑声里。
……
玫姐从小就不服输。
可当她看到第一具冰冷的孩子尸体起,之后就连续不断接到了让她过去认领尸体的电话,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上下学都亲自接送过的孩子,一个个都变成了眼前一具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