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定不抓我?”
“一定。”
“小狼狗也不咬我?”
“小狼狗也不咬你。”
“叔叔,再见。”
“再见,小姑娘。”
裙欢喜地看一眼排长,撩起美丽的白裙子踩进了河水里。河水浅且清明,透露出缤纷如绘的鹅卵石。鹅卵石圆又光滑,裙一步一步地走,宛如一叶缓缓漂走的白帆,最后消失在对岸齐腰深的茅草丛里。
这个故事要出现的第三个人是杀手。
杀手是裙的哥哥。你们要记住,裙的哥哥是一个阴险狡滑的杀手,心里头暗藏着无数的鬼点子和杀机。这个故事自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隐藏在田畈里的茅草丛里,端着子弹上膛的狙击步枪,瞄准排长……他没有勾动扳机,不是因为不想或不敢,而是没有上好的时机,也许是时机还不到。毫无疑问,你们应该把杀手想成一个满脸横肉、用心险恶的冷面杀手。他是决计要干掉排长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排长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当有人决计要杀掉你的时候,你总是幸免于难的。
现在裙已回到杀手哥哥的身边,杀手收起枪支,把裙揽在怀里。裙恍若从一场噩梦醒来,禁不住在哥哥怀抱里瑟瑟发抖起来。周围,风吹草动,瑟瑟有声。从草丛里逸出的淡约的薄荷气息和成熟的茅草苦涩微甘的气味,让裙稍稍缓过神来。这时,杀手就要裙报告对岸情况。杀手听到裙已获得去对岸放羊的自由,脸上不由露出几丝阴笑。他像感激一个士兵一样地拍拍裙的肩臂说:
“好,干得好,以后你就照着哥说的去做,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你会把他杀了吗?”裙问哥哥。
“当然,我要把他们统统杀掉!”“不,他是好人,他要我去读书,你不能杀他。”
“别胡说,他们都是大坏蛋,都该杀!”
杀手凶狠地望着北山,脸上吐露出鲜明的杀相。
裙望着满脸杀相的哥哥,欲言又止地低下头,她心里迷惘极了。
现在你们应该知道,裙其实是一只被哥哥利用的小羊羔。小羊羔被骗上了一条险恶的歧路上,她害怕极了,但又不能说,所以只能悲歌当哭。裙其实是哭唱她自己呢,不是越过界河的羊儿。
故事在不断地深入。
这是个充满爱情和凄楚的故事,你们从杀手利用裙插到对岸去的阴谋中,应该可以看出杀手放置的是一条又松又隐蔽的长线。这是一条扎进肉里因而钻心的痛的线。而排长编织的是一条爱的花带,扎在裙的头上,裙因而变得更漂亮。排长比杀手还把裙当作妹妹一样爱怜着,这是没办法的。
如今,裙经常赶着羊儿越过河来。她把羊儿用一根长长的麻绳拴在一棵周围全是八角刺的杉树上,然后就在茂密的树林间穿来钻去,钻来穿去。你们以为她这是在玩耍,因此你们总是说裙是个贪玩的孩子。其实,裙哪有心思玩呢。她忙都忙不过来呢。她在完成杀手交给她的任务呢。她是杀手恶毒伸出的一只手呢。
裙在树林间穿来钻去的时候,劲道十足的山风常常把她漂亮的白裙子掀得老高老高,展开得像一对翅膀。那时候,你看裙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白蝴蝶。白蝴蝶人人都喜欢。北山上哨所里的士兵们都喜欢裙,他们常常站在瞭望架上海着嗓门叫喊:
“裙,唱首歌,我们喜欢听你唱歌。”
裙望一望天上浮来浮去的白云唱起来:
啥格花开节节高
啥格花开像腰刀
啥格花开青草里
啥格花开南河梢
芝麻花开节节高
蚕豆花开像腰刀
荠蕃花开青草里
萝卜花开南河梢
歌声嘹亮清脆,好像一股甘美的泉水,恋恋地回荡在北山上,滋润了排长和战友们的心田。战士们听了歌,都相信裙是个真正的牧羊女。因为,只有牧羊女才能唱出如此甜美的山歌。所以,有一天,当裙像幽灵一般地出现在山顶哨所门口时,哨兵并没有赶她走,而是大声地把排长喊了出来。排长见了裙,又高兴又意外:
“裙,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太阳快把我晒干了,我要喝水。”裙可怜兮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