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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待久了,路德维格早都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或许是因为亡者的自觉,对迷离环境,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路德维格只是有点儿好奇,在他的想象中,自己应当进入某个神话中的地狱,从而验证到底谁的传说才是真的,经历九九八十一难,配平罪恶与善行,最终获得解脱。
但他从未想过,地狱竟然是这样纯洁的地方,而它似乎根本不在乎善恶,只是催促着落入其中的亡魂通向彼岸,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虽然已经没了色彩,但还是保留了一些生前的特质:
有人骑着白色的大马、挎着白色的骑枪,也许是中世纪时倒在冲锋路上的战士;有人是拎着菜篮的老妪,似乎是在某天出门买菜时忘记了带上自己的身体,这让他想起了在霍格沃兹参加三强争霸赛时听说过的关于那位魔法史教授的故事;有人戴着钢盔,肩膀上还背着带刺刀的燧发枪,似乎是在上一场战争中离队,一直走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这些人走了多久,缺少参照的时间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意义,来自不同时代的游魂经历了同样的旅程来到了他们的最终之地,他的旅途似乎是比较快的。
“是你保护了我吗?没有让我成为这片苍白大地上浑浑噩噩的游魂?”
路德维格在心中默默地感谢送他来的霍格沃兹特快,一路上,他见过有人在原野的狂风里哭号,那些夹杂在风中的雾气犹如灾年的蝗虫一般肆虐而过,刚刚被他盯上的还有色彩的人在风停后变得木然,变得像一座会行走的石膏像一般,坚定地向铁轨指着的方向前进,他看到有人落水,被洗去珍视的记忆与自我,有人从险峰跌落,有人被泥沼拖入雾中——只有他,得到了霍格沃兹特快的庇护,一路上哪怕穿越险地,也未曾经历险情。
“如果你能送我回去就好了,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完。”
路德维格低下头,喃喃地说道,或许是因为他的生命遭受了太多的磨难,所以在通向死亡的路上,他得到了不同寻常的照顾,可他宁愿放弃这段还算平稳的旅程,用更多的磨难去换取一个对抗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的机会,纱幔在无风的环境下缓缓地摆动着,仿佛在门的另一边,有一处风和日丽、充满希望的世界,他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发出了对门的渴求,脚下也不由自主地迈开了步子。
但完整的记忆与经历却拖住了他的脚步,他不愿离开,甘愿在这片绝望的死地徘徊,他怀念着鲁尔区那些黑漆漆的烟囱里排出的废气,怀念着童年时被欺负不得不东躲XZ的经历,怀念着在德姆斯特朗时因为正直而遭到排挤的往事,他始终相信,大多数人的想法都和他一样,只是在环境的影响下,不得不伪装成同流合污的模样。
他希望自己可以唤醒他们,可现实却是一面令人绝望的、无法逾越的高墙,他的努力就像是对秋天枯黄的野草告白,没有人回应,和眼下的情况如出一辙——那些白色的人吶,他们从路德维格·康德的身边走过,苍白的眼球里倒映不出任何影子,哪怕路德维格拦在他们面前也无济于事,向终点前进的灵魂会本能地选择绕开,面对人群中的异类,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
他想或许他也根本没有颜色,迷离环境中没有任何一处光滑的镜面能让人看清自己,也许他早已在漫长的旅途中,随着那列霍格沃兹特快的运转,将自己的色彩、过往与记忆统统遗漏在了旅途之中,他需要干干净净地带着灵魂走向下一站了。
这样干净地走向下一站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吗?路德维格反问自己,他只是有些遗憾,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他想要摸一摸送自己来到这里的列车,但手却扑了个空,那辆鲜红的霍格沃兹特快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路德维格了然,他点了点头,挺起腰杆,理了理身上不知道什么模样的衣领,昂首挺胸地向那扇漆黑的大门走去。
纱幔再次扬起,从人群的头顶飘过,拂在他的脸上,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尼娜和他的第一次亲吻,还有小时候爷爷抱着第一年返校回家的自己、粗粝的胡须在幼稚的脸上摩擦,不怎么疼,却很想哭。
在这种时候,死亡都变得无比温柔。
“你也不能带我回去么?”路德维格和霍格沃兹特快做了最后的告别,他挤开人群,快步地向黑门跑去,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开始了这段遥远又艰苦的旅程,“这种时候,应当有死神之类的东西来细数我的一生了吧?”
几乎所有古老的文明都在他们的神话传说中描绘过死后的场景,不论是天使替人洗去身上的恶、长着胡狼面孔的死神在天平上丈量心脏和代表着善恶的羽毛、亦或是等在桥头的老妪递来一碗了却前世的热气腾腾的浓汤。
但路德维格并没有等到这样的一位接引人,不论是有人根据魔咒揣测而来的阿瓦达、亦或是他小时候在丢勒的画作中见到的那位形似骷髅的神明,他离门越来越近,脚下的迷失雾寻觅着记忆的味道攀附而来,却没能绊住他已经停不下来的脚步。
黑门更近了,但看起来仿佛更小、更远了,他不理解是什么原理,但已经足以窥探到门的全貌——古老的石质门柱,像极了英国有名的巨石阵,那种纯粹的、看起来却有些五彩斑斓的黑色让他费解,他记得在画画的时候,所有颜色混杂的总集就是黑色,或许同行者们经历过的一切都留在了这里,顶端的石梁上挂着的纱幔缺了一角,破坏了它浑然天成的完美和谐,路德维格没有想太多,或许在自然的法则中,残缺的美才是真理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