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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这样的老人越来越多,我以后也会这样吗……”
头顶的云层愈发沉重,给人一种黑云压城的紧迫感,反倒衬托得中央的云隙更加清朗了,沉闷潮湿的空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身边老妇人的病情仿佛突然恶化了一般,开始讲述起她孙子彼此矛盾的童年故事。
……
“什么味道,纽特?”
蒂娜堪堪爬上中国馆的第二层,木制建筑的外壳下包裹着一座由一整块瓷器烧制而成的楼阁,她抚摸着瓷墙表面凸起的云纹,顺滑的质感让她从指尖到心底都变得愉悦起来,在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在空中的清冽香气,醉心雪人的纽特带给她的不爽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啊,味道很好。”纽特头也不抬地说道,很明显,他压根就没听蒂娜说了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雪人,恨不得马上骑着扫帚跑到青藏高原抓一只塞进自己的手提箱里。
蒂娜刚刚升起的愉快马上破碎了,她一掌拍在纽特手中的画册上,将雪人的画像遮住,吊着眼睛地说道,“纽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纽特心中的求生欲变得旺盛起来,他皱着鼻子,吸了几口气,迅速说道,“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香水,还有这栋楼里烧着的……应该是檀香,还有一点儿薄荷一样的气味,抱歉,我对魔药不是很熟悉,蛮清爽的,你喜欢吗?我买给你。”
“你为什么不早这样呢?纽特。”蒂娜把手缓缓地从画册上挪开,在纽特露出笑容的前一秒,一把把它抽走了,她小心地将画册塞进包里,挽住纽特的胳膊,“我觉得比起神奇动物,还是我更有趣点,对吧?”
……
“奶奶,您往里靠点儿。”
孙媳妇担忧地搂紧老妇人,天色越来越差了,尽管云隙依旧明亮,但她还是泛起了阵阵担忧,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轰!”
她只来得及搂住老人,雷声就已经在天边响起了,在此之前,已经有一道闪电撕裂天空,击中了万博园最高的那座彩色高塔,在避雷针的指引下,它如同蛛网一般向地面扩散。
隼唳被裹挟在雷声里,它的身影也与云层融为一体。
“轰——”
濛濛的细雨整齐地落下,像一柄柔软的刷子一般洗涤着大地。
“对,就是这样的雨!”老妇人伸出手,接住了洒下的雨丝,像个孩子似的舔了舔。
……
黑暗的荧幕上,时不时有雪花般的噪点闪过,随着一声清脆的铃音,周围嘈杂的交谈声静了下去,但荧幕还是一片黑色,只能听到放映机和留声机转动的声音。
“故事要从1939年讲起,如果没有这段过往,或许没有人能知道,在欧洲中心的克拉科夫远郊,还有这样一座名为奥斯维辛的小镇。”
第四百六十八章第二幕:记忆
“轰!”
放映厅的隔音很好,观众们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天色,在冗长的开场白后,一声沉闷的雷鸣在影院里响起,惊雷的余韵被四周以海绵作为内衬的墙壁吸收,让传入听众耳边的身边变得单薄又富有穿透力。
这种与同时代的电影完全不同的体验让大多数都耳目一新,他们仿佛来到了那片弥漫着绝望与痛苦的矿业,被平地一声惊雷剥得体无完肤,在寒风中赤裸裸地站在干涸的土地上,等待着别人对自己命运的审判。
荧幕变得惨白一片,强烈的白光让许多坐在前排的人都睁不开眼睛,它同时照亮了几乎所有人的脸旁,悲欢喜乐的众生相在电影开场前就已经在大厅中上演了。
人们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攥住一般,呼吸被阻塞在气管中,他们全身的力气都仿佛正在被屁股底下软和的坐垫抽走,连脖子也动弹不得。
留声机并没有给人留下多少喘息的机会,就在他们好不容易提上一口气时,荧幕缓缓暗了下来,密集的雨点取代了纯白,没有其他能够传达信息的任何元素。
沉重的脚步声、雨滴打在皮衣上的鼓点与雨水被皮靴溅起的声音在细密的雨点中忽然就到了人们的面前。
一只苍白的、握着枪的手撩开门帘,也撩开雨幕,一间不大不小的营帐内部被迅速推进的机位呈现在观众面前,它最后停在那只手主人的胸口,沾着油渍、看起来很久没洗的军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胸口的那枚黑底铁质勋章让许多认得它的观众倒抽了一口凉气。
“弗朗兹中校,新的货物已经到了。”
声音从画外传来,机位上移,弗朗兹中校那张恶鬼般的脸毫无预兆地挤满了整张荧幕,与纳尔逊当年见到他时相比,弗朗兹中校更瘦了,这让他那本就锋利的五官变得更加刻薄,原先茂密的络腮胡也虬节在一起,被主人放弃了打理,上面沾满了不知是血渍还是饭菜的污垢。
“轰!”
又是一道惊雷,他的整张脸被门外的闪电映照得苍白,瞳孔瞬间失去了颜色,但他不挡不避,仿佛已经对这种外界的刺激麻木了一般,他的五官被深刻的线条拖出了深深的浓重的阴影,看起来宛若一只在阳光下难以存活的恶鬼,弗朗兹中校抽了抽鼻子,举起右手,冲着镜头点了点头,发出了令在场所有人都深恶痛绝的一声“万岁”。
“万岁。”
画外的回应也很快,这对每个德国士兵而言,几乎都成了一种本能,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被塞进了弗朗兹中校的怀里,他们的对话中终于有了些人味,“你要的香烟,弗朗兹,要现在去看看这批货物吗?还是歇一会儿再去。”